只是蔡曉樓的性子向來是不肯拐彎的,郡王好聲好氣的說,他就咬了人家的手指。郡王威逼利誘,他就提著槍板著臉去睡天橋底。反正無論如何都是寧死不屈,郡王可謂顏面掃地。而當蔡曉樓聽聞秦水香被搶回郭府之後,行動受制,儼然如同一個禁臠,便到郭府門前大鬧了一場。為此,確確實實驚動了郭孝如。
御史大夫郭孝如夠不上壞,卻著實迂腐,迂腐之中又十分的護短,明知兒子在外做了孽,第一件事不是家法伺候郭定禮,而是將秦水香招來狠狠抽了一頓,說他用不要臉的下流手段勾引了自己的兒子,斷衣斷食斷糧,鎖進了柴房。
郡王縱觀局勢,決定退居幕後,暫時按兵不動,等著蔡曉樓自己走到絕路上。或者適時的煽風點火,火上澆油…都是可以的。
梨園行
的戲班子自受到壓力便沒有誰敢再請蔡曉樓,為了將秦水香救出來,走投無路的蔡曉樓只有淪落到去街頭賣藝,竟也掙了多方賞識,硬生生闖出一些名堂。
郭定禮嘴上不說,心裡卻是佩服的,私下裡問郡王:“這個人你之所以喜歡他,就是為著他的傲,為著你摁不低他的頭,可他若當真低了頭,王爺,您可還中意嗎?”
郡王鳳眼一眯,笑答:“識趣的和臭屁的,那是各有各的好,但最好玩的就是要將這種人馴服了,過程才最曼妙。至於結局麼…”邊說著,邊抿了口酒,仰天感嘆道:“權吶~嗯,有權真好。”
於是這兩個皇親國戚隨便喝一場酒就研究出一套新的能充分行使他們權力的苦肉計。
郡王挑了一個市集上人最多的日子,安排幾個厲害的武生去找蔡曉樓比試。
郭定禮也將秦水香帶去湊熱鬧,順便替他套上一件華服,抹了一點白粉,怎麼看都是一副養尊處優的男寵模樣。到指定地點的時候,高臺上兩隊人馬已經開打了。郭定禮拉著秦水香的領子用力一扯,扯到了高臺最前面一排坐下。
秦水香陰沉著臉,剛要發作,郭定禮突然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笑,給我開心的笑,呵,要不然…就等著給你師兄收屍吧。”
這番話郭定禮在家練了三天,還是說的結結巴巴,但勉強總算說全了,一字不差。可見郡王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國舅爺不過是照著王爺給的本子念一念。他們兩個,一個為了大武生,一個為了刀馬旦,狼狽為奸,各取所需。
秦水香看了一眼臺上疲於招架的蔡曉樓,審時度勢一番之後,彎了彎嘴角,笑的牽強…
實際上自打秦水香到的那一刻起,蔡曉樓就無法做到專心應戰了,因他真真切切的瞧見…瞧見了秦水香在那一扯的動作之間,頭頸上點點的紅痕,他心裡難受極了,怪自己沒用,讓師弟受了折辱,可轉念一想,他們如今一個在臺下看戲,錦衣玉食,一個在臺上唱戲,失魂落魄,臺上臺下,都已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了。他一心一意要救他出火坑是為了什麼,是否多此一舉呢…?或許他過得好,並不需要旁人插手了罷…——在這思緒紛繁,矛盾猶豫的空當,蔡曉樓手中的槍被人挑了。
梨園行的規矩,武生不可輕易比武,若是上臺鬥械,最終輸的那個就要撅槍認輸,從此不再登臺。
秦水香見狀,心急如焚,不管不顧的站了起來,仰頭望著
臺上的蔡曉樓,輕輕喚道:“師兄…”
蔡曉樓默默的盯著地上的槍,下一刻眼中閃過孤注一擲的決絕,而後抬腳一勾,槍在他手中一折,斷成兩截。
郡王與郭定禮對視一眼,頗有種陰謀得逞的快感。
可誰又料到,那斷的槍頭,竟不知像受了誰的控制一般,徑自向蔡曉樓飛去。
“師兄——!”秦水香大喝一聲,淒厲尖銳,同一時間,眾人目睹了那槍頭不聽使喚的刺入了蔡曉樓的喉嚨。
“師兄——!”秦水香掙脫了郭定禮的束縛,一個翻身跳上高臺,撲到了蔡曉樓的身邊,哀哀的哭喊著:“師兄…師兄…”
鮮血,從蔡曉樓的喉嚨裡汩汩的冒出來,穿過秦水香指間,染紅了戲服…
一直到現在,秦水香都沒弄明白,當時究竟是意外,還是蔡曉樓有意為之…然而再多的疑問都是於事無補,蔡曉樓與秦水香註定從此參商永隔。
聶玉棠在接到通知之後快馬加鞭趕來,到的時候,秦水香手裡正揸著一把刀橫在郭定禮的頭頸上,聲嘶力竭的吼著:“你們逼死我師兄,逼死我師兄!我要你們血債血償!”再看郡王,確實比郭定禮好不了多少,一條胳膊被刺中了靜脈,血流一地,傷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