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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發在另一個人身上可能斃命,這樣那樣,翻來覆去云云。大意是秦王的傷還需他們幾個再診治幾日,才能拿得住底。

蕭縱本來聽了太醫院院首前面幾句話心下已鬆了鬆,被這麼反反覆覆一嘮叨,不禁又皺起眉。

他揣著這些反覆,到禁衛們搭建在離中軍大帳不遠處的皇帳中就寢。第二天天剛微亮,就起了身,更衣洗漱之後踏著薄霧晨色又到了秦王帳前,狻騰營親兵依然對他恭恭敬敬嚴守禮數,一見聖駕駕臨,馬上打了簾子請他入內。

帳中秦王尚沒有醒,在榻上正睡著,那一箭似乎當真磨耗了他不少精力,蕭縱走近榻邊站了許久,秦王也絲毫未有所覺,依然睡得很沉。

沉睡中的秦王眉峰微微蹙著,呼吸並不平穩,略有些短促,深刻精湛的面容除卻昨晚在燭火下所見的晦暗之色,此刻還泛出些沒有血色的蒼白,但卻並沒有半分疲弱之態。蕭縱在榻邊微垂著視線,榻上的人閉著眼,寬額高鼻,刀刻一樣的五官,線條犀利,勾勒出冷峻硬朗的面貌輪廓,整張面孔如同鍍著霜層的岩石,堅硬漠然而透出一抹厲色。

他不是頭一回見秦王身陷床榻昏睡的樣子,當初為封魂所傷,他也曾像現在這樣數度站在信陽宮的寢殿裡探視過面前這個男人,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暗自萌生了很多喟嘆罷,如此囂憾的病容,怎樣長久殘酷的磨礪和廝殺才會讓一個人在沒有意識的時候仍繃著一張冷酷的面孔。

蕭縱目光凝在秦王面上,許久未動。

十三歲上陣,十三歲還算是個孩子,戰場上不會有老天庇佑的奇蹟,他不知道先秦王為什麼那般冷酷,一而再地放棄親子,讓一個孩子在刀劍萬馬之中搏命。

而這個男人,能活下來,成王,多少廝殺拼命換得生存。

他的十四年應該比自己更艱難。

蕭縱默然許久,側身在榻邊上坐下。

秦王正平躺著,傷勢看似還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多大外在影響,身軀依然魁偉。他只著了件銀灰色裡衫,一條毛毯只蓋到腰際,身子強健的線條從薄薄的衣袍下透出來,起伏有致,飽滿肌理似乎仍然蓄著一觸而發的力量,裡衫的前襟未系,一片銅色肌膚暴露在外。

蕭縱看著衣襟敞開之處,白色繃帶纏繞,扎著那尚待御醫診驗的一箭,沒有被繃帶縛住的地方,深淺交錯著已經泛白的舊疤痕。他知道把內衫拉開些,會更讓人觸目。

年少征戰求生的艱辛和險惡,他不知道,亦無從設想。

沒有人生來強悍,天生就能鏖戰沙場而不敗。

而再強悍的人,終也是血肉之軀。

“你應該不會挺不過區區一支箭吧。”看著沉睡中緊繃冷厲的面孔,蕭縱不自覺喃喃道。

榻上的人始終雙目緊閉,昏昏沉睡。

伸手將那襲退落至腰處的毛毯拉過秦王肩頭,輕輕掖了掖,秦王微微皺眉動了動頭,卻仍然沒有醒。蕭縱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出帳。

有些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不會知道真正面對的時候會是何種心情哪樣念頭。

有些事情為他親手封存,即便一直存在他心裡,他卻不容自己深究也拒絕深信。

也有一些事情或許原本真的可以不那麼複雜,只是,他沒有也不敢,去選擇簡單。

他一直以為要是真的到了哪一天非動手不可,他對秦王不會手軟。只是,事到臨頭,他才知道自己,心會軟。不會有非動手不可的那一天,至少在他看來沒有,如果有,他會用盡方法避開。

他從來不曾假想如果自己不是皇帝或者秦王不是秦王他們之間會如何將怎樣,這種假設自欺欺人又毫無意義。

所以,他好像也從來沒有拋卻帝王的立場面對看待過十四年後冠著秦王王爵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已然脫胎換骨囂悍的男人。

他不知道是否只有到了眼下這種時候,他才會容許放任自己放開家國天下審視自己的心,看一看曾經的少年過往是否當真在王圖霸業面前不復當初。

睿王說他心慈手軟,感情用事。他以為他已經過了再拿這個理由推擋任性的年紀,也不再有慈悲的立場,卻原來仍如當初。

年少時心懷不忍,埋下一段際遇,多年之後,幾經周折,卻像是註定好了他無法不對同一個人,心軟。

從秦王帳中出來,蕭縱回往皇帳,出帳時見太醫院院首拎著藥箱候在門邊,該是來替秦王診療箭傷的,大約知道他在裡面,不敢貿然進去。蕭縱略是沉吟,對老御醫道他打算儘快送秦王上京師療養,問長途跋涉會否對秦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