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入內,武官在身後放下了氈簾。
大帳中幾處角落各點著幾盞油燈,火光甚亮,左側上首是帥位,案頭上疊放著公文筆墨,帥位後帳幕上掛著一張鐵弓,一柄長劍,是秦王的佩劍,天梭,蕭縱四下掃了一眼,帳內正對著門拉著一扇屏風,屏風後面隱約是張床榻,榻邊有人影。
蕭縱轉過屏風,見一個軍醫模樣的老者和一個穿著狻騰營服侍的年輕人看守在榻邊,臥榻床幃半挑,一道身影平躺掩在床幔之後,只看得見修長的下肢。蕭縱站在屏風邊止步,那老者和親衛見了他的帝王行頭,也跟早就受了命一樣,向他施過禮,也沒說什麼,悄悄退了出去。
蕭縱走近榻邊,站了片刻,抬手拉開半掛的帷幔,“秦王,朕來看……”一句話在見著床榻里人的時候,卡在喉嚨裡。
秦王在榻上睜開微微虛合的眼,看了蕭縱片刻,輕輕揚起唇角,“皇上,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一直在等你。”飛挑的眼,隱隱含著一抹笑意。
“你……”
蕭縱站在榻邊垂眼看著秦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見到這個樣子的西北戰狼。接到任不悔戰報的時候,他曾作了不少猜測,其中一種,或許是這個男人假借受傷,在給他設套。剛才掀開床幃的一瞬,他甚至以為隱在帷幔後的會是一張得意的臉,會是他和他之間又一輪揣度對抗的開始,或者是他們從來沒有間斷過的爭鋒相對的繼續。
秦王伸出手,握住蕭縱垂在身側的手腕,“十四,你終於來了。”
蕭縱看著顯然強自硬撐的秦王,精湛的面容一如既往冷峻若斧鑿,卻掩不住滿面晦暗,薄唇灰敗,手腕上的大掌火熱卻是他不熟悉的無力。
蕭縱忽然有一種做夢的不真實。
這個男人,不是強悍得不可戰勝麼?
第五十章
蕭縱在榻邊默然呆怔。
秦王握著他的手,狹長的眼定定看著他,低醇的聲音有些沙啞,“我這個樣子,本不想讓誰看到,尤其是你,十四。”微微喘了口氣,扯出一抹輕笑,拉著蕭縱的手湊在了唇上,“只是……”
輕柔溼熱的觸感,讓蕭縱的手不自覺顫了一下。
“只是,想你得緊。”低低一聲輕喃。
蕭縱心下驀地像被什麼緊捏了一把。
韓溯在大帳外幾丈處背身站著,目光看著前方夜色中不知哪處,面色沉靜,沒什麼表情。秦王的傷他是親眼目睹過的,具體如何不清楚,看起來大約是不輕,是否有嚴重到需要眼下這般封鎖訊息,有待商榷,但半個月的時間決計好不了,天子在帳中應該不會有……太大不妥。
凝著眉,沉默了片刻,韓溯側頭朝身後帥帳瞥了瞥,蕭縱這時正掀起氈簾從裡面出來。
蕭縱出了帳,遂吩咐候在門邊的程善立刻將他隨駕帶來的幾個御醫傳喚過來。
程善領命而去,韓溯走上前,問道:“秦王的傷勢如何?”
蕭縱皺著眉,默然半晌,才輕嘆一聲:“等御醫先診治過,聽他們怎麼說吧。”這便沒有再多說什麼,負手往前走了幾步,看向遠處黑漆漆一片的曠野地,不自覺又嘆了口氣。他這會兒自己是何種面色表情,自個兒可能渾然不覺毫不自知,一旁的韓溯卻看得清楚,火把光線中天子的神色遮掩不住沉凝鬱郁外加幾分呆呆怔怔。
韓溯看著,沒說什麼。
幾個御醫各自拎著吃飯家當很快被帶到聖駕面前,叩禮之後應令入大帳替秦王看傷。蕭縱沒有再進去帳中,他在帳外等看診結果,一直到太醫們出來,才終於把目光從前方夜色中那片曠野地裡不知空虛的哪處轉回來。
“太醫,秦王的傷怎麼樣?”蕭縱對著三個躬身在他面前的老者問道。這三人,是太醫院的頂樑柱,醫術精湛,帶著他們南下本來只是以備萬一,卻沒料當真需要用上。
天子這般問話,三個老太醫彼此看了一眼,站在中間的院首恭敬回道,秦王傷得是有些不是地方,但所幸不是要命之處,眼下秦王身子……很虛,估摸這半個月失了不少血,藥方之中需再多加幾味生血固本有助傷口收膿結痂的藥材。可幸這回從宮中帶了不少珍品出來。
蕭縱聽著,點了點頭,遂道,這麼說秦王的傷不打緊的?
三個太醫彼此又看了一眼,還是院首回話,這回院首不似方才那般言簡意賅,而是說了相當長一大竄,秦王傷的位置怎麼不在要緊處但又如何不能掉以輕心,還需謹慎診療。傷病同理,因人而異,同一種病痛在這個人身上沒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