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被師門接納。興許連踏入小築半步亦不可求,但若能遠遠望上關山雨一眼。能與師父說上一句話,哪怕立即被趕走,他也已心滿意足。
只是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好好地把小寒安頓妥當,只要師父肯收留小寒,他也算實現了自己對少年的諾言,了卻自己最後一樁心事。
「小寒……你以後留在斷劍小築,可千萬不要再動不動就發脾氣。我師父性情雖然溫和,葛師伯為人卻最嚴厲,處罰門人從不手軟。你可得記著儘量別惹怒他,知道麼?」
反正路途中閒來無事,莫醉秋乾脆未雨綢繆,把小築中種種該注意避忌的地方,一一提醒少年。說得最多的,自然還是師父關山雨。
師父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愛吃什麼口味的菜餚、愛喝何地採摘的茶葉、清晨習慣幾時起身、夜晚兒時就寢、漱口常用的青鹽要放多少、閒暇時愛讀哪類詩書、疲累假寐時蓋的被子是榻上哪一條、書房裡點的檀香該去城中哪家鋪子購買……一點一滴,莫醉秋盡數銘記心中,慢慢道來如數家珍。
「還有,師父梳頭的牙梳還是我兩年前買的。也該換新的了,小寒你記得要上‘青絲記’去買,他們家的牙梳做得精細,齒尖圓潤,不會扯痛頭皮。啊,還有……」
他一件件細心交代著,良久才發現夜問寒冷的空氣中,只有自己的聲音哼馬蹄聲在迴響,自始至終,身後的少年都不曾回應過半句。
莫醉秋靜丁靜,終於停止述說,輕聲問道:「小寒,你有在聽我說麼?是不是太累了,想睡覺?」
少年嗯了聲,算是回答,隔了一陣子,突然輕笑:「莫醉秋,你果真對你師父喜歡得緊,難怪你師父那個空藥瓶你還捨不得扔掉,當寶貝藏著。死也要逃回他身邊去。」
他的笑聲夾在蹄聲之問,並不大,聽在莫醉秋耳裡卻如最鋒利的尖針,戳破了他多年來苦心掩藏的秘密。
心慌意亂間,他急著掩飾道:「師父對我有養育大恩,我從小拿當他父親看待,喜歡他也是人之常情,小寒你別亂說!」
「得了吧,你要是心裡沒亂想,還怕我亂說?」少年嗤之以鼻,一派老氣橫秋的口吻:「就算親生兒子對老子,也未必瞭解關心到你這個地步。對一個人用心至深,若非恨之入骨,就是愛之入骨,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所有的偽裝剎那問全被少年輕易描去,莫醉秋滿嘴堪是苦澀,猛地勒停坐騎。
少年猝不及防,慣性使然,撞到了莫醉秋背上,他揉著撞疼的鼻子抱怨:「你怎麼說停就停了!」
莫醉秋沉默許久,才澀聲道:「小寒,剛才那些話你別再對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要在我師父面前說。」
少年看不見莫醉秋臉上是何表情,聽他語氣蒼涼,點頭道:「好,我不說。」
兩人頓時都安靜下來,默默無言地又走出十餘里路,天色全黑,四下更是隻見幾株稀疏老樹,景物荒涼。
少年輕輕打了個呵欠,忽又悶道:「醉秋,你師父究竟為什麼把你逐出師門?嗯,你如果不想說,就當我沒問,呵呵……」
又來了……莫醉秋暗自皺了皺眉頭,假想到就算自己此刻不願回答,少年日後留在小築,遲早也會從旁人口中得知真相。他在心底微嘆口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少年。
少年起初只是出於好奇隨口一問,卻越聽越怒。「豈有此理!你搶血靈芝是為了給你師父治病,他倒好,前腳吃完,後腳就趕你走,居然還幫者你那個什麼葛師伯來挑你的手筋。我瞧他是老糊塗了,壓根不配你這麼在乎他!」
「不許說我師父壞話!」莫醉秋驀地怒吼,驚飛了樹梢的兩三宿鳥。
少年一窒,目露兇光,小手在莫醉秋背後舉了起來,直想給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一個教訓,忍了忍,終究沒出手,氣道:「我幫你抱不平,你還來兇我?」
莫辭秋渾不覺自己適才己在生死關前轉了一圈,深呼吸,終於驅散了慍意,無聲苦笑道:「小寒,有許多事,你小懂。況且我劫人財物,害得同門無辜喪生,萬死也難贖其罪孽,合該被逐出師門。」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
少年不滿地朝他背影瞪了眼,冷笑:「莫醉秋,值得麼?你為你師父做這一切,他卻根本不知道你對他的心意。」
值得又如何?不值得又如何?自從愛上自己不能愛的人那一刻起,莫醉秋就小曾想過這些無謂的事情。他勒馬,回過頭,輕笑道:「小寒,我又不是為了讓他知道才喜歡他的。」
少年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