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事情人已經被趕到了頂上,就再也下不來了。無絕圖譜究竟在哪兒?一谷一人一畫幅,既然說了缺一不可,那能符合其中兩個的一定也不少;從最早的天河流谷霞雲觀開始,宮寒飛摸索了多少地方,大約蕩雁谷也是其中之一,蕩雁谷不是那個“谷”,袁青訣也不是那個“人”,什麼打下功底什麼引人嚐盡無絕無續的苦頭什麼交換圖譜,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誤。
錯誤……宮寒飛不禁在心中笑了,臉上還是沒有痕跡,谷角在一旁看見他這樣笑得不動聲色,突然想到:“其實錯的根本就是那句話吧?你看,‘一谷一人一畫幅’,修你們那功夫不都是為了成‘仙’麼?山上只一人才稱為‘仙’,要是一人在谷中,那出來的就只是個‘俗’了——怎麼都說不通吧?”谷角嘴上一直不停地說盼望宮寒飛功成昇仙,可他心裡究竟明不明白成仙的意義,那也就不知道了;其實宮寒飛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做何感想,他不為成仙,他只為了從這種烈焰炙烤般的地獄中解脫出來,就算是成了魔,也要解脫。
宮寒飛不答谷角的疑問,他就算不相信天下任一句話,也得相信“一谷一人一畫幅”這一句。谷角自知說服不了他,也不管,臨走時瞥了仍舊縮成一團的宮寒飛一眼,順手竟替他撐起了窗戶。
“記得你過去也不是如此畏寒,看來是這一年多養嬌了——多吹吹風,自然就會好了!”谷角捉弄他,還要擺出一副醫者的口吻,勸告再三;等窗戶撐開了谷角伸頭一看,下了多天的雨,今日不知怎麼回事,雨住了,天上還泛出些日光的斑斕。
“要出太陽了。同我一起去看看店裡人都在做什麼,他們都怕你,卻不怕我。”谷角將宮寒飛從椅子裡拖了出來,就要向外拽;以前“韓赫”開的是茶鋪,現在谷角開的是醫館藥鋪,谷角偶爾多想了點,要是換成樂六來開,是不是隻能開出喪葬殮儀之類的店面了。
宮寒飛也不抗他,隨他去了。今日太陽確實露出頭來了,在蘇吳算是難得的場面,宮寒飛在藥鋪裡幫不上忙只覺無趣,踱到門前小街邊站著,仰首看看太陽,不一會兒就覺身上裹著裘皮是熱了點,除了去,闔眼曬太陽,舒服,不知覺就地坐下,也不覺得難看。這個季節蘇吳熱鬧,但小街上偶爾還是能冷清一會兒的,就像宮寒飛偶爾還是能心無雜念地曬曬太陽,一樣。
不過這樣也只是偶爾。闔上眼還沒一炷香的功夫,宮寒飛就聽街頭有腳步聲過來,起初有些心煩,後來想想蘇吳難得的太陽,決定不去理會那經過的人。
……可是,那腳步,又不大對勁。宮寒飛知道平凡百姓的腳步與武人腳步有些區別,可如今這一個,與兩者都不相同,聽來聽去,都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正當宮寒飛心中怪異睜開眼睛的時候,那腳步也停了下來。
這讓宮寒飛一睜眼便看清了來人的面孔——真是奇妙,才跟谷角說過,他便來了。
昔日蕩雁谷的袁青訣,或者說是昔日太山虛梁殿的袁青訣。
可現在這個袁青訣什麼都沒有了,只是個袁青訣。
第二部 2
宮寒飛心裡有些驚訝,沒想過袁青訣能這麼準地找到蘇吳、找到這條小街上來。宮寒飛想問他怎麼知道這兒的,但不用看他眼睛光看他眉腳就知道如此問不好。
突然覺得,要找個問題問袁青訣是件困難的事——這個少年的事對他來說似乎都是坦誠在那裡,不需要問的。
他倒不說話,只站在宮寒飛腳邊,眼神也不知道放在哪兒。宮寒飛透過他鬢角看見陽光,暈出五彩霞色,人也好像昏昏沉沉的,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想起一年多前一事。
“你如今到這人……都想清楚了?”宮寒飛從第一次起看著袁青訣就熟悉得有些習慣,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坐著不雅,索性仍舊悠然坐著,閒看周圍淡雲稀疏高天燦爛的珍貴景象,好像其實不要袁青訣的答案。
“想清了一些,還存了一點過來再想。”袁青訣終於開口,宮寒飛聽了,不覺與往年的不同,便移過目光細看看他——這年紀,也不是少年也不是青年,好像一夜之間就會變了過去,又好像根本永遠都沒變化似的;宮寒飛看他揚起的眼角,彷彿比一年前飛上去了幾分,又彷彿放了下來,垂著溫潤君子氣質。
莫非是記不清楚袁青訣長得什麼樣子?宮寒飛看他,眼神裡倒像全想清楚沒有一點疑惑了,便諷了一句:“別與我想的清楚反過來就行。”
宮寒飛不想聽的,就是袁青訣還在糾纏“紅月”的問題。紅月是他,韓赫是他,宮寒飛也是他,可他只能是宮寒飛,若說到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