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實,他只是投生在秦家,恰巧成了秦業的弟弟而已,也沒做過什麼大奸大惡的事,冤有頭債有主,秦業的滔天罪孽,不該都算在他身上。
如無救兵前來,這便是最後的時光,也不必兵戎相見了,平平靜靜過完就好。
胡亂想著,說服著自己,心情漸漸平復,踩著積雪慢慢朝山洞的方向走去,遠遠望見山洞裡透出的火光,趙佑加快腳步,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看著前方橫臥在地的人影,兀自遲疑。
看樣子,他是跟著自己追出來了,怕是體力不支,昏倒在了路上,一念及此,他走上前去,輕輕搖著他的手臂:“秦衝,秦衝,秦衝?”
搖了許久,也不見他醒轉,趙佑只好加重力道,拍打著他的面頰:“秦衝,你醒醒,醒醒……”
片刻,秦衝徐徐睜眼,看到他清晰呈現的身影,沒有半分怔愣,而是唇角上揚,笑得滿足:“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趙佑甩手將他摜在地上,起身要走,衣袖卻被他輕輕拉住:“陪我一會,好嗎?”
他仰著頭,頸項上的血痕已經幹凝,從趙佑的角度正好看得真切,就像是一點嫣紅的硃砂,閃著刺眼的光。
趙佑咬了咬唇,冷著臉一屁股坐下去,卻見他動了動身軀,雙手枕在後頸下,保持著仰躺的姿勢,靜靜望著遙遠的天際。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命懸一線
夜色深濃,卻有顆顆星子點綴在天幕上,宛如晶瑩的寶石,隔得那麼遠,又似離得那麼近,星光輝映,雪峰聳立,一切如幻如真。
“真美啊。”他忽然嘆道。
趙佑冷哼一聲沒說話,卻聽得他又道:“你知道麼,躺在這星空之下,看雪山巍峨,天地寬廣,覺得自己實在渺小,這數載隱忍,數載圖謀,終又得到了什麼?”
“恭喜你,看破紅塵,境界高升了。”趙佑冷笑。
秦衝並不在意他的嘲諷,低沉道:“亂世稱霸,兩國相爭,從來就是不乏白骨鮮血,你殺了我多少將士,我滅了你多少百姓,這筆賬哪裡算得清?冤冤相報何時了,倒不如化干戈為玉帛,我們一起努力,趙氏王國、南越卸下宿怨,重修舊好,如何?”
趙佑答得乾脆:“沒問題,拿秦業的人頭來換!”
秦衝看著他,幽幽嘆氣:“殿下,你站在我南越的立場想想,我二哥在其位謀其事,不過是手段兇狠了些,何錯之有?”
趙佑笑聲尖銳:“我不管他有錯沒錯,他殺了我的人,就該抵命!”
秦衝眼神一黯,低道:“難道真的無法調解,這仇恨只能一代代延續下去?”
趙佑冷然一笑:“那是自然,此仇不報,我趙佑誓不為人!”
“殿下……”
“國恨家仇,不是秦四王子想得那麼簡單——”趙佑扯了扯唇角,對他一揚拳頭,“若是不想再捱揍,就給我閉嘴。”
秦衝苦笑,板上才道:“別叫我秦四王子。”
“那叫你什麼?”
“叫……秦衝吧。”
趙佑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仰望著天邊閃爍的星辰。
如果可能,他也想過喜樂安寧的日子,不再有陰謀暗算,不再有腥風血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這條復仇之路已經開始往前走,就必須義無反顧走下去,一日沒有手刃仇敵,他便一日不得心安,無顏面對那些長眠地下的怨民。
又過幾日,雪谷更加冷了,一到晚間,整夜朔風呼嘯,更是其寒徹骨。
這一陣都是靠趙佑去冰河邊上採集青苔過活,那礁石上的青苔已經被他刮盡,等到最後一塊青苔吃完,便是徹底斷食了。
枯枝也是愈發難尋,白天不敢再點火,就在洞口曬曬太陽,稍微活動下身子,到了晚上,就點起一個小得可憐的火堆,靠著微弱的火光,驅寒入睡。
這天晚上,趙佑睡得頗不安穩,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肚子裡空蕩蕩的,餓得心慌。
睡到半夜,他忽然被洞口的細微聲響驚醒,那好像是秦衝的低吟聲。
自從那日兩人溝通失敗之後,彼此一直沒怎麼說話,目光偶爾相觸,他也立即避開。
他感覺得到他的眼神長時間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般柔情如水,那般耕結纏綿,但是那又如何,他姓趙,他姓秦,他們始終是敵對的雙方,就算此時共同患難,相依為命,但終究改變不了彼此的立場與身份!
他不能被他蠱惑,只能硬起心腸,不理不問。
趙佑閉上眼,翻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