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閃,秦衝收勢不住,砰的一聲倒在地上,他下意識過去扶,剛邁出一步,忽又停住。
他是秦家人,不能再對他心軟,絕對不能!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把你保護好,照顧好。”趙佑還沒開口,他已經搶先自責,邊說邊是去拾那落在火堆旁的青苔。
趙佑看著他的手在炭灰裡撫過,莫名地,怒從心生,大步過去推開他,一腳又一腳,在那灰土上胡亂蹬踢,狠狠踩踏!
“你……做什麼?”秦衝不解望著他的動作。
“閉嘴!不關你的事!”趙佑瞪著他,終於控制不住,長期以來憋在心裡的話一股腦倒出來,“你堂堂南越皇子,何苦做這些下人做的事情?誰需要你假惺惺獻殷情了?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安的什麼心?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可你跳下來有什麼用,你沒有奕誠的好武功,沒有一舟的醫術,你就是個一無是處的累贅,你知不知道!”
秦衝臉色泛白,仍是好脾氣笑道:“你別急,等到積雪再融化一些,到時候我就帶你出谷。”
趙佑哼道:“出谷?說得輕巧,你一個跛子,連路都走不了,怎麼出去?”
秦衝垂眸,輕撫著傷腿:“我每日都有運功療傷,這腿,總會好起來的。”
趙佑冷冷看著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你到底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秦衝沉默良久,才輕嘆道:“我上輩子欠你的,只想用餘生陪著你,慢慢去還,好不好?”
趙佑哈的一聲冷笑:“真是異想天開,你哥哥秦業當年擄我為質,殺害我那麼多患難與共的兄弟,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幾十條無辜的性命啊,說沒了就沒了!”面前是一片揮之不去的血紅,他閉了閉眼,疲憊卻又堅決,“我告訴你秦衝,我趙佑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留著你的命已經是奇蹟,你別異想天開,這樁血海深仇永遠都沒有和解的一天,除非……”
“除非什麼?”他低聲問道。
“除非他死,或者是我死。”趙佑咬著牙,一字一頓說完,扭頭就走,手腕一緊,卻是被他緊緊攥住,趙佑低頭看去,斥道:“放開!”
秦衝搖搖頭,眸底流露出一絲濃郁的哀傷。
趙佑咬著唇,目光冷冽:“你信不信,再是不放,我一劍斬了你!”
秦衝澀然一笑:“愛別離,求不得,與這極致之苦相比,死又何妨?”
刷的一聲,趙佑拔出長劍,抵上他的頸項,剎那間龍吟聲聲,清越空見,“我早該殺了你!你是秦業最寶貝的弟弟,是他將來執政稱霸的有力幫手,殺了你,就是斷他的左膀右臂,這痛失骨肉至親的滋味,這剜心之痛,他也該來嘗一嘗!”
“也好,如果你殺了我能夠不那麼痛苦,那就動手吧。”秦衝深深凝望著他,然後緩緩閉眼。
“你以為我不敢麼?以為我會心軟,下不了手?”趙佑心一橫,劍刃向前一送,在他頸上添出一條細細的血痕。
血珠滴落,他一動不動,唇邊泛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
趙佑倏然收劍還鞘,飛起一腳踢在他胸口,繼而朝著洞口疾奔而出,他在雪地裡奔跑,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遠,多久,直至兩腳痠軟,撲倒在地,伸手一抹,臉上已是一片濡溼!
他竟然下不了手!
口口聲聲說要報仇,報仇,可是面對仇人的弟弟,他卻退縮了!
自己不想殺他,手指暗地發顫,連劍都握不住!
自己那麼討厭他的,但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感覺慢慢變了……
怎麼會這樣?!
他看著手中的劍,不由得一陣氣惱,使出全身力氣扔了出去。
日頭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趙佑靜靜坐在雪地裡,淚水已被冷風吹乾,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就這樣坐下去,再不願看到那個人,那個讓他無比痛恨又於心不忍的人。
只是,逃避終究不能解決問題。
而且夜風寒冷,要是真這麼一直迎風坐著,明早鐵定被凍成一根冰棒!
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活動下四肢,又去到一旁把劍撿回來,然後慢慢往回走。
洞裡存的青苔已經吃盡,明日一早就該再去覓食,不過,那冰河邊上稀稀拉拉也就那麼些石頭,並不是每塊上面都長了青苔,這冰天雪地的,食物無以為繼,兩人等不到雪化之日就給餓死了,跟一劍刺死他也沒什麼區別。
死到臨頭,好歹有他墊背,自己也不算太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