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弟子只覺一種無形的壓力,像是大石把他們緊緊擠在中間,頓時心口沉悶呼吸困難,一動不能動,眼睜睜看著顧正州面色蒼白汗出如漿,雙目瞪得凸出,嘴角流出一絲鮮血,“蹬蹬蹬”後退幾步,仰面朝天栽倒在地,抽搐兩下,就此死去。
那股大力陡然消失,眾弟子半晌方緩過臉色,盡皆長出口氣,恍然而悟,是有人在顧正州說話之時突然出手,不但殺死了顧正州,而且內功強勁,令得諸人不能移動。這等功力當真是驚世駭俗,眾弟子驚魂不定,心中只想:是誰,是誰!
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楚紹雲。眾弟子轉頭看時,卻見他也是微露詫色,似乎不像。正當此時,只聽得江雪涯一字一字地道:“我最討厭,就是自作聰明。”聲音不高,卻彷彿一道道冰冷的利劍,刺得眾弟子渾身發寒,這才知道,出手的居然是江雪涯!
弟子們皆是江雪涯擄來,但那時一是自己年幼;二是江雪涯出其不意,都沒見過他到底功夫如何。到了島上,弟子們懼怕的,是“天賜守陽丸”的毒性,是蒼茫大海的莫測,是無舟無楫的無奈,甚至是其餘弟子的出賣和殘殺,卻從未想過江雪涯的武功。要學功夫自有秘笈寶典,就連疑難之處也只是自己揣摩,毫無辦法才會去找師父指教。江雪涯一向不做虧本的買賣,要想得他幫助,需得奉上代價,比如一罈新釀的好酒、一把開刃的利劍、完成一個殺人的命令。因此島上弟子才會都學一門手藝,一是排解寂寞,二來也是為了答對這個師父。但是,江雪涯指點武功,一向只動口不動手。因此這次出手,而且內力如此精湛,儼然已臻化境,眾弟子無不瞠目結舌、驚駭莫名!
江雪涯卻神色淡然,似乎不是剛剛殺了一個人,而是隨手拂去衣袖上的些微灰塵,鳳目斜挑,對著鐵籠中另兩個呆若木雞的兩個少年,道:“你們,活一個。”
藍衫少年似乎早有準備,聽得江雪涯一聲令下,二話不說,舉鉤便打。那挨身少年兀自沉浸在顧正州突然死去的驚愕之中,眼前猛地利光一閃,急忙伏地躲開,揮鉤還擊。此時生死相搏,再也不用顧忌,二人都使出渾身所學,誓要將對方斃於鉤下。
鐵籠中鬥得激烈,顏瑾卻不甚在意,他妙目流轉,暗自打量諸位弟子。眾人看得全神貫注,不時低聲交談幾句,伸出手臂比劃兩下。島上眾弟子雖明著分為三部,但其實約束並不嚴謹。褐衣弟子投靠楚紹雲者有之,青衣弟子偏向蔣雁落者也有之。但霍海生本性殘忍,講究排場,素喜掠奪,跟著他能佔些甜頭,因此站在他身後的反倒最多。
楚紹雲一向深藏不露,似乎什麼事都不能讓他動容;蔣雁落看著鐵籠中的激鬥,神情專注,雙眉微蹙,若有所思;而霍海生卻是唇邊含著一絲冷笑,雙目中隱隱透出極為興奮的光芒。
顏瑾在眾弟子臉上逐一看過去,一瞥之間,卻見東北邊不起眼的角落裡,跪著一個弟子,低著頭,頭髮披散,看不清容貌。身上橫七豎八地盡是鞭痕,衣不蔽體,雙手雙足鎖著鐵鏈。顏瑾略一思忖,剛要開口詢問江雪涯,忽聽眾弟子齊齊“氨地低呼,緊接著鐵籠中一聲慘嘶,那個矮身少年翻身倒地,胸口鮮血噴湧如泉。
原來二人相鬥緊急之時,那藍衫少年突然從靴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其不意當胸刺去!此時二人皆是精疲力竭強弩之末,矮身少年哪裡料到對手竟然貼身偷藏兵刃,根本躲閃不開,匕首正中心口。
眾弟子驚訝萬分,所有新來者都被搜身,確定並無攜帶兵刃,這才會放入鐵籠中,不料這個藍衫少年居然會壞了規矩。若非有人私下相助,便是看管不嚴,只怕師父就要大怒。眾弟子個個戰戰兢兢,偷眼相覷,卻見江雪涯唇邊含笑,似乎早已知曉,擺手讓侍僕將鐵籠門開啟。
藍衫少年跨出鐵籠,跪在江雪涯面前,道:“師父,我叫顏珍。”
江雪涯點點頭,曼聲道:“這次留下兩個。嗯——雁落,你總說褐衣部的人少,說我偏心,這一次我就偏心你,兩個人都去褐衣部吧。”
蔣雁落躬身道:“是。”
眾弟子大奇,江雪涯喜愛美少年,賜予他們紫衣,算是自己的孌寵,但一向只帶在自己身邊,從不分到三部中,不料這個少年居然破例。要麼便是師父根本不喜愛他,要麼便是過於喜愛,但看這少年容色過人、顧盼燁然,傻子也知道原因肯定不是前者。
顏瑾不理會眾弟子的探究目光,清澈的雙眸只直視蔣雁落,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他面前,柔聲道:“蔣師兄,以後還望多多指教。”說罷,嫣然一笑。
江雪涯慢慢站起身,道:“既如此,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