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園林之美,只盼望待會爹爹會一個人出來,他可以假裝跟對方不期而遇,或許,爹爹會跟他多說上幾句話。
刑不歸跟著高春明進入中堂明間,俟師父坐定在正中排放的八仙桌旁,他恭敬在一旁候立,高春明揮手要其他不相干人等出去,看來是有私密話要說。
「師父。」刑不歸先開口:「您給我的書信中,提及身體有恙,究竟……」
「老病。刑路,我知你並未有久留之意,不過我已經老了,必須儘早決定玄刀門的接班人……你心知肚明,我收的七個徒弟裡,唯你資質最好,要傳承門中武藝,非你不可。」
「師父,眾師弟及其他門人都稱道二師弟將門中事務管理的極好,他又即將與茵妹成婚,門主之位不傳給他說不過去,請您三思。」
「既為武林門派,自以功夫傳承為選擇門主的最重要考量。藍閔對外事務在行,自可以成為你的輔佐,你們師兄弟兩人同心協力,必能光耀我玄刀門,不只成為蜀中第一門,而是中原第一門……」
「師父。」刑不歸低頭,謹慎考慮措詞:「多年前那事兒……人言可畏,我若成為門主,對玄刀門聲譽不好。」
「事隔多年,所有人都已淡忘。當年我盛怒之下,沒有進一步追查,如今想來倒是委屈了你,讓你蒙上不白之冤……」
如今說這個,豈不太遲了些?刑不歸心中想,卻也不會拿這來堵師父的嘴。
高春明見刑不歸低頭不語,認為他依舊飽含怨悶,是以對接掌門主之位無意願,於是又說了:「或是你怨怪師父將如茵改配給藍閔?你若有意願,我可以做主斷了親事,將如茵嫁給你。」
「不、萬萬不可!」刑不歸慌張拒絕。
萬萬不可!若師父真要如此一意孤行,雖不知茵妹會如何想,二師弟卻肯定會恨他,門中動盪不安,還有、還有他的羽兒……
剛剛來時,他已經注意到那小小瘦瘦的身影偷跟在後頭,不過門裡人多口雜是非多,他不敢對刑羽流露出太多的意思,總是剋制著,也知道刑羽是那樣善體人意,應該懂得他的難處。
這幾天他剛回來,很多事情得處理,待會兒或許能抽點空找刑羽聚聚,抱抱他、對他說些體己話,看看他沉默卻如星閃爍的燁亮眼睛、代替他嘴巴說出千言萬語的眼睛。
猛然間他出聲喝問:「誰?」
高春明也同聲往一旁偏門處喊:「是誰?出來!」
高如茵手捧茶盤翩翩從偏門之處現身,柔聲道:「給你們送茶水來。」
「擱著。」高春明道:「我跟你大師兄有話談,不想給別人聽到。」
「是,我出去了。」高如茵沒多問什麼,放下茶水後低頭悄步出去,其中還回頭望了刑不歸一眼。
似怨似訴的一眼,可是刑不歸承認,從很久以前,就算是他開始愛慕起這名女子很久之後,他依舊猜不出她心裡想些什麼,那裡頭意思太深,都不是刑不歸能理解的部分。
相對比較之下,刑羽的就好猜測多了,所以他跟刑羽在一起時,反而放鬆許多,不需花費太多心思就能靈犀一點通,在義子面前,他從未有過拘束之感。
這時候,格外的思念刑羽啊,想著他就在門外,刑不歸的心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迫不及待想碰碰他,撫撫那雖然焦黃、卻柔順如同本人一般的頭髮。
高春明這時有感而發:「如茵雖是我故人之女,母親卻是華煉門之人,兩人死於當年華煉門跟唐門的混戰之中,故人臨終時託孤於我,現在我盼望能給如茵一個好歸宿,也才對得起她父母在天之靈……」
刑不歸頭一次聽師父提及高如茵的身世,想著她原來也是個可憐人。
「既然如此,更應該尊重茵妹的決定。師父,我雖曾鍾情於她,可如今離開了七年,滄海桑田人是物非,也不敢再對她有非分妄想。」
「刑路,我知道你對如茵餘情未了,又怎知她對你不是?我是他義父,也是玄刀門門主,任何事我說了算,你不用擔心。」
刑不歸知道高春明性子剛愎,一時半會很難扭轉他決定,想著日後還有機會,也就暫不嘗試說理了。見師父沒其他事交代,告退出來到了外頭,在假山旁見到可愛的、討喜的身影。
「出來,我看到你了。」他說。
刑羽出來咧嘴笑,卻又不敢太過靠近,他知道爹爹的兇師父還在裡頭,所以不敢沒規矩。
「你瘦了些,到我房裡去,我那裡有早上廚房新做好送過去的甜點,留了給你。」刑不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