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少,好久不見。”易陽候將報紙拍在方童暮的肩旁上,一臉笑容地揶揄道。
“嘖,看來你倒是混得風生水起。”
“誰說不是。”易陽候兀自坐下,抿了一口烏龍茶,然後再將報紙翻開,白紙黑字,醒目的標題……他嘆了一聲,總覺得這幾年來的新聞都是一場巨震,現在看來看去,反倒有些麻木。
方童暮沒有心思吃東西,寥寥幾口,便又放下了筷子。
“你怎麼也到廣州來?”易陽候突然又壓低聲音說道:“這樣說,你準備跟隨廣州政府?”
“你不知道在南京的情況,我除了來廣州別無他法。”
易陽候沒有做聲,他只知道顧煜城是被狼狽地趕出南京,然後由三少護送回來。可是沒想到的是,連方童暮也跟來,也好,權當敘舊了。
早上時分,茶樓裡熙熙攘攘,他們兩人坐在包廂裡頭,頗為清淨。
茶碗白瓷碰到的聲音,清脆入耳,方童暮抿了抿唇,然後撂下一句:“見到你,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咩?”易陽候一邊說著,一邊將煎餃送入口中。
“我現在缺一個秘書。”
易陽候差點被嗆到,他抬頭看著方童暮,覺得他不是開玩笑,“你想讓我當你秘書?”
方童暮清咳一聲,復又說道:“對。”
“唔得。”易陽候擺擺手,“我準備去歐洲,不打算留在國內。”
方童暮聽罷眸光一沉,只是輕嘆了一聲:“日本人一直想要東三省,就在上個月,他媽的想把我炸死!”
易陽候放下了茶杯,然後望向了他。
“結果出了差錯,把我的秘書炸死了。”
“哦……”易陽候靠在了椅子上,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他說道:“這麼說,做你的秘書是有死無生的活啊。”
方童暮盯著他,嘴唇微微煽動:“你說得對。”
忽然心裡覺得有些愧疚,畢竟易陽候與他有著朋友情誼,而他卻想將他拉進這個萬劫不復的世界……他喃喃道:“算了,當我沒說。”
易陽候不語,只是望著空無一人的戲臺,這裡早上不演戲,所以略顯寂寥。
他想起了杜染梅,如果當了方童暮的秘書,是不是就有了一個留在中國的藉口,他總是這麼矛盾,然後就蹉跎了歲月。
易陽候突然開聲:“這樣吧,我試試看。”
方童暮用著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他,只是說道:“當真?”
易陽候忽然笑起來,他用著頗為輕浮的語氣說道:“我怕什麼,日本人要炸的是你,又不是我。”
“哈哈!”方童暮也忍不住笑意,“你小子放心吧,我命大著呢!”
隨即兩人又很快斂起了笑意。
突然沉默下來的氣氛顯得有些侷促,只有樓下傳來的茶碗斟水聲音。
兩人心中都知道,東三省這塊地方,日本人覬覦已久,想在那裡建立滿洲國,作為入侵中國的跳板……也許謀殺,爆炸,會在未來的日子不停的上演。
一頓早茶,有點不是滋味。
易陽候與方童暮在茶樓門口道了別,他戴上了帽子,獨自走在街道上。
國喪已經過去,廣州城變回了往日的繁榮熱鬧,易陽候夾緊了那份報紙,加快了腳步。
秋日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繞來繞去才找到和春班的地方,那縮在一個小巷子裡,有些陰暗潮溼,空氣中醞釀著些鐵鏽的味道。
他敲了敲木門,只見一個老者向他走來,笑容可掬,“易先生,又來找染梅?”
“嗯,是啊。”
“得!”老者顫顫巍巍地走進去,在那喊了幾聲,又是一陣鬨鬧,才看見杜染梅走出來,遠遠望去,卻像隔了一層霧般。
易陽候揚起一抹笑,他倚在門邊說道:“染梅,我們聊會吧。”
“易先生,你到底又有什麼事!?”
其實在那次船上相遇後,易陽候經已有半個月沒單獨找過他,除了聽戲之外,沒再私下聊過天……杜染梅算是暗自鬆了口氣,卻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無聊的時候甚至會發呆,原來有些事情,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習慣。
習慣,然後融入骨髓。
“沒有,我就是想跟你說,我不去歐洲了。”
杜染梅怔了怔,他拿著摺扇的手敲在了門板上,隨後才撂下了一句:“反覆無常!”
“別生氣啊……”易陽候站直了身子,“我是來再問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