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趕緊打斷她,“別做牛做馬了,順利做媽就行了啊。趕緊起來,小張,趕緊把姑娘扶起來。也不算什麼大事,不能看你和孩子兩條人命白丟了,到了廣州船長會通知你下去的啊,也就能幫你到這兒了,自個兒以後小心。”
趙臻芳眼眶都是紅的,裡頭淚珠子打轉,“謝謝。
王遠把一個信封塞她手裡,“拿著,收好了,一千塊錢別丟了。”
趙臻芳望著她,“哪來的錢?”
六福上次給了兩百,今天早上又要人過來送了八百塊。
“他還惦記我。。。。。。”姑娘感動得眼淚止不住地掉。
喻烽和王遠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嘆了一口氣,心裡都憋出一個字——傻。
碼頭上的晚燈亮起來,遠方殘餘的天光漸變成濃稠的夜色,船開出去了,滑向了海天交接的最後一點微白。
岸邊飄來嫋嫋的暖煙——漁船上有人在做飯了。香氣撲鼻,聞著像是咕嚕肉的味道,王遠的肚子叫了一聲。喻烽一直繃著的表情最終忍俊不禁,鬧得王遠一個大臉紅。
“餓了?”
王遠點點頭,捂著肚子,“出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做飯。”
“等會兒還要回去開燈,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叫食堂的人給你送一份飯過去。你就別做了,省得忙不開。”
王遠很不好意思,蹭別人的船還要送飯。
“忘了和你講,村長今天晚上的船去廣州。”
“怎麼突然去廣州?”
“病了,忠哥接他回去。”
喻烽有點愧疚,“我一直不知道,也沒來得及看望他。”
王遠怔怔看著他。
“七點半的船是吧?”船的班次是固定的,喻烽看看錶,“我在這裡等他們,你先回去吧,等到人我會把他們送上船的。”
同一時間,燈塔裡的電話瘋響不止。
王遠回去晚了。他氣喘吁吁趕到燈塔的時候剛好來得及按時把燈開啟。
尖銳的電話鈴聲震動了他的神經——
“喂!你幹什麼去了!我剛才起碼打了十個電話不止!”
是氣象局的人。
“對不起我剛剛出去了。”
“好好好,不跟你說這些現在,聽好了,強熱帶風暴要到你們那兒,你趕緊做好準備,這次風力預計10…11級,估計到你那兒的風速能有近30,明天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之間登陸!下午六點之後,必須全線封港!一條船都不能過!聽到沒有!”
王遠腦袋有點懵,愣了一會兒一拍腦門爬上樓,把櫃子裡那些小本本都翻出來,仔仔細細找風暴天氣的記錄。基地一個小戰士過來給他送飯他愣頭愣腦見了人家第一句就說颱風要來了。小戰士給他逗笑了說氣象局已經通知過了。
天果然陰下去了。晚上淅淅瀝瀝下了一點小雨。
早上關燈的時候天光尚是灰白的,海面上糊著厚厚的霧氣。王遠許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海面了。這讓他想起了從前跟著船隊在海上的日子,漁民最擔憂的就是這種天氣,在夾纏的濃霧裡船是被孤立的,它的神經緊繃,非常容易撩撥,幾乎一點即燃,就像個被塞進麻袋裡放在喧鬧市場等著被賣的狗崽子,最安靜的那種,忙著喘息,很容易陷入憤怒和恐慌情緒。
王遠很清楚心臟像被人攢緊在手裡的壓抑感。當年他還只有十四歲,剛剛初中畢業,跟著船隊第一次出海就遇到大霧和颱風,雖然風力還沒現在高,但對於尚且稚嫩的他來說,也算生命第一次感到死亡的迫近彷彿貼面而來的濃霧,並且陰影更甚。要不是他天生頂著一張面癱臉,慌得手都哆嗦了臉上仍然是沒什麼表情的,人家都以為他小小年紀也有這麼好心理素質。後來回港後,船長逢人就誇他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頗有擔大任的潛質。
天幕密不透風,在晚秋的蕭颯裡猶如一堵灰色的粉牆,充滿著頹唐而抑鬱的氣質。小雨不多但是冷冰冰的。王遠抬起手來,一滴雨水堪堪擦過指尖,只在指縫皮兒上留下了一點潮溼的涼意。
——怪物。
王遠心想,他貓著個腰蹲在屋頂,黑曜曜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遠方的霧氣。
他的身後,村子已經躁動起來了。
颱風對於這個不到百人的村落來說關乎性命。王遠回家幫著母親把一樓的東西都搬上二樓的小間。屋頂上面還要再加蓋點東西。一趟忙活下來也要不少時間。
屋子外面有村委會的人拿著喇叭喊——“今晚颱風!注意!今晚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