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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也是,想那和尚昔年是如何的少年風華,意氣飛揚,而今又是如何地知他憐他,愛他護他,這人,會放不下也是自然。

不,不可以。

清揚,你是我的。縱你心傷欲死,於方才那番話,我也絕不後悔。

心中暗下決定,越明桓驀然睜眼,卻見不知何時,顧惜緣竟把茫然的目光轉向他,不見焦點的眼底盡是不自察的悽楚哀傷。越明桓心裡一陣痛惜,忍不住喚了聲“清揚”,卻不知接下去該說什麼,也茫然地怔在那裡。

許久,顧惜緣的眼神方才變得清明,繼而便不作遲疑地收回目光,再不看越明桓半眼,凝視著頭頂錦帳上的暗金龍紋,冷聲道:“我想出宮一趟。”

“你要去哪裡?”

聽顧惜緣說想出宮,越明桓莫名一陣心焦,語氣不自覺便疾厲了幾分,待醒悟過來,想收聲已是不及。

果然,聽得越明桓竟如此緊張,顧惜緣當下便輕輕勾起嘴角,又是譏諷一笑,說話的聲音卻仍是一脈冷淡,“出去看看罷了。陛下若不放心,怕我藉機逃跑,大可與我同行,在下並不介意。”

顧惜緣言辭之間陡轉疏離,不如白天那般疾言厲色,更不如前幾日那般帶著憤怒、厭惡或輕視,而是完完全全的陌生漠然,仿若與他說話的盡是毫不相干之人。越明桓聽得心裡一陣陣發疼發緊,無力再問下去,只深深看了顧惜緣一眼,便自起身出門。

實則,也已然不必再問下去。

都到了這個時候,顧惜緣想去的地方,必然只有一個。

酉時三刻,一輛馬車劃破尚顯稀薄的夜幕,停在皇城南隅的一片焦土之前。

縱然已在途中設想過千萬次,掀開車簾看到的將會是怎樣的景象,待適應了夜色,能看清眼前之物時,顧惜緣仍被目之所及的情景駭了一跳,咬緊了牙關才使面上保持住一貫的不動聲色。

入目便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黑土,深嗅之下還可聞到些微淡淡的焦味。但若細看那黑土,便會發覺那並不是土,而是散亂著堆積在一起的瓦礫、碎石、變形的金屬器皿……

卻不見半根木材,也不見一堵尚還完整的牆壁,真真應了那幾句唱詞:橫白玉八根柱倒,墮紅泥半堵牆高,碎琉璃瓦片多,爛翡翠窗欞少。

若不是長州百姓,若不是知曉這究竟是何地,怕是無人可以想象,就在十幾日前,這裡還端立著兩座佔地近百畝的大宅——清靈飄逸的竟陵王府和堂皇恢弘的相國寺。

視線平平掠過眼前厚達兩尺的堆積之物,最先浮起於顧惜緣心頭的想法卻是,突厥王宮那場火,根本算不得火,竟然連房屋的骨架都沒燒乾淨。而後,記憶延伸,才避無可避地想起大火之後的一切

——那一眼,那一擁,那一吻,以及,那個人。

心像驟然被鑿出一個大洞,瑟瑟冷風透體而過,讓顧惜緣渾身一陣劇烈的發顫;又像是被覆上一塊千斤巨石,所有的思緒言語都被牢牢壓制,顧惜緣屢屢張口,卻始終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意識不由變得迷離飄忽,僅剩兩個字猶在腦際不斷閃現。

死了。

真的死了。

那人即便沒有一心求死,這般焚盡所有的紅蓮業火,也終難逃脫,何況……

那便是真的死了。

“死了。”

陡然聽見自己的聲音,顧惜緣又是一駭,怎都不敢相信如斯毫無生氣、沒有絲縷情緒隱含其間的聲音竟發於自己口中,趕緊閉上嘴不再說話。

聽顧惜緣語氣平直單調、不帶一絲傷楚地說出“死了”二字,越明桓心裡隱約覺得不安,當即跨前幾步去看身前站著之人的臉色,卻見顧惜緣面無表情,眼神空洞麻木,頓時驚恐交加,也顧不得許多,伸手便去搖顧惜緣的肩膀,“清揚,清揚!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被越明桓一陣大力的搖晃,顧惜緣似乎些微回覆神智,雙眼卻仍舊沒有焦點,只把視線稍稍轉向越明桓,良久又是一句,“死了。”

“清揚——”

前幾日剛下過一場綿綿秋雨,直至昨日夜半方停。

清晨,因了夜雨帶來的水汽,被楓葉染紅大半的山巒緩緩升起一層薄薄的霧靄,為原本無甚奇特的山林平添幾分迷濛之美,就連那光禿禿的樹幹與山崗,也不再像在日光下那般鋒銳,利劍似的直扎人心頭最柔軟之處。

愁因薄暮起,興是清秋髮。

了塵站在門前,看著林中兀自升騰不休的山嵐霧氣,方才平靜幾日的心又起漣漪,恍惚間竟錯覺眼前不斷變化的白煙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