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緣長到十九歲,還是初次見顧長歌這般失態,竟還主動認錯,毫無往日的冷厲酷嚴,自傲自負,怔愣須臾,方淡笑道:“外公說的什麼話。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
“都瘦得皮包骨頭了,還能叫好好的,你當我老糊塗了!你這孩子,就是太讓人省心了。”手中的肩膀,單薄嶙峋,尖利的骨頭彷彿要撐破衣衫,顧長歌看得大慟,不由語帶悲聲。
“外公怎麼來了?”
見顧長歌似乎悲不自勝,顧惜緣想著分散他的心神,復又問道。顧長歌這才放開顧惜緣,道:“鬱青幾日前回了七殺樓,告知我你的死訊。我聽後總覺疑竇重重,便決定來皇宮看看。不想,世人果然為越明桓的心狠手辣所欺,你當真沒死。”
“鬱青……外公是說,鬱青回七殺樓了?”
“不錯。”
“那他可有說,說……”聽得“鬱青”二字,顧惜緣一時明悟,心想或許可從鬱青處得知大火當日的情形,霎時激動不已。然而,話方出口,他便又覺心驚膽顫,彷彿害怕得到證實一般,當即改口,“鬱青可有說起了塵大師?”
“沒有,那個和尚怎麼了?”
一來覺得了塵對顧惜緣無甚危害,二來鬱青幾人並未將二人的情愛糾葛上報,顧長歌便再未留意了塵,此時聽顧惜緣說了不到幾句話便提起那個和尚,大感疑惑。
“不,沒有。”被顧長歌這麼一問,顧惜緣無端便心下一陣慌亂,立時矢口否認,只拿惶惶的眼神看向顧長歌,“外公,我們這便回去可好?”
“我正有此意。鬱青和四位護法至今還在自責,你快些回去,也免得他們一直想不開。”
見顧惜緣除了消瘦許多,其他一切安好,顧長歌總算感覺安心許多,滿腔怒火野瞬時熄滅,欣然應允。然而,待他去拉顧惜緣的手,準備帶他翻牆離去時,堪堪消散的怒氣倏忽便重新聚集,直欲破膛而出。
“你的內力呢?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越明桓那廝乾的?!”
懾於顧長歌暴跳如雷的駭人氣勢,顧惜緣一怔,隨即答道:“是,他給我服了化功散。”
“混賬!老夫這就去宰了他,給你出氣報仇!”
“外公,算了,我懶得和他計較這許多,便由他去吧。”一把拉住正要往外奔的顧長歌,顧惜緣說得淡然,竟無半點介懷,“況且,他也沒有對我如何。我現在只想回七殺樓。”
只想去找鬱青,即便要再承受一次叫人幾欲魂飛魄散的打擊,他都想問清楚那幾日的事情始末,免卻心下不安,終日帶著疑惑過活。
然而,待顧惜緣與顧長歌快馬加鞭趕回七殺樓,卻被告知,鬱青也死了——自盡身亡。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鬱青向來為人冷漠,吝於言辭,但顧惜緣自小與他一同長大,嘴裡不說,心裡卻已然把鬱青看作手足,此刻乍聞如此噩耗,不由失了平日的淡然鎮定,厲聲質問起身前的東氐。
“鬱青回來後便一直神色悲慼,我們也只當他仍在為少主的死心傷難過,想來過幾日就會恢復,便未多加勸慰。”自己尚且在為少主之死自責痛心,哪裡還顧得上別人許多,心底這般想法,東氐嘴上仍道,“哪想樓主出山後的第二日,鬱青不知怎的就進了少主的書房,竟然大哭不止,過後卻沒了半絲聲息。我與北虛察覺不對,進門檢視,才知他已然橫劍自刎,想來是為少主的死自責難抑,才以此……”
東氐還想說下去,卻被顧惜緣揮手製止,“我都知道了。身死一事,害四位護法受罰,惜緣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少主怎講此話,為了少主,我等儘可肝腦塗地——”
“好了,你且先下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看顧惜緣神情頗為沉痛苦楚,想是不願再提令人傷心之事,東氐躬身一拜,便退了出去,只留顧惜緣一人在屋內,閉目深思。
唯一的線索既斷,那人,便是真的死了。
死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連一片衣袂、一捧骨灰都未給他留下。
至死,都還是一貫的狠心。
翌日,飛雲湖畔便多了兩座墓碑,一座有墳,一座無塋。
七殺樓是殺手們時常可以看見,他們年輕俊美的少主,對著墓碑,在湖邊一坐便是好幾個時辰,直坐到日月微光,山河悄變,直坐到三年的光陰倏忽從指間淌過,一去不返,直坐到那一曲不知名的琴調在他手下變得越發哀婉,悽絕,讓人不忍卒聞。
只是,少主手中那琴,卻不是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