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還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成了一聲輕喚。低迴的聲音帶著無限柔情,溫潤如一潭春水,柔情之外又透出無盡的哀傷,卻是清晨時分潭上的那一層薄霧,堪堪籠罩了整個心湖,叫人無處排遣。
似是被這一聲呼喚喚回神志,了塵忽而嘆道:“知道了。皇上已經昭告天下,並宣佈大赦,以示慶賀。”
“他……”本欲斥責越昭衍兩句,轉念想到這並非他此行的目的,顧惜緣當即改口,“大師知道,我不想娶那個公主的。”
是的,我當然知道。你不僅不想娶,也有能力不娶。縱使聖旨已下,竟陵王府被圍,你依舊可以逃之夭夭,來避開這一場你並不期待的姻緣。
那麼今夜,你便是來辭行的嗎?
想到此種可能,了塵頓覺心臟一緊一縮地抽痛起來,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捏住,肆意蹂躪,片刻都喘息不得。
“若是我要離去,大師可願與我一起?”
被顧惜緣一語道破心事,了塵心頭一震,卻原來竟已相知如此之深,可他——“不。”
“這便是大師的答覆了?”早知這人的答案便是如此,卻終究忍不住要多此一問,顧惜緣只覺心中天崩地裂一般地疼痛。
你寧可如此違心,也不肯承認?
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坦然面對心中的情感,而不是這般逃避遮掩?
剩下的話,已再問不出口。
看著始終背對自己的人,背影偉岸堅朗如山,在熹微的月華下,卻隱隱散發出不可一世的孤獨與寂寥,顧惜緣忽然很想將這人擁入懷中。
他一向心隨意動,這麼想著,便也這麼做了。
衣袂相貼的一瞬,顧惜緣明顯感到懷中身體驀然的僵硬,而後便是微微的震顫,卻沒有——掙扎。
殊不知,沉默才是最好的反抗。
這樣的靜默,不由就讓顧惜緣想起那個夜晚,這人也是這樣一言不發,默默聽他說完那些違逆的痴語,然後留給他一個決然的背影。
那樣的了塵,讓他覺得無盡的遙遠,與恐懼。
必須說些什麼來緩解瞬間蔓延的恐慌,顧惜緣思忖半晌,終於呢喃道:“你不走,我便不走。”
你不走,我便不走。
若你還要在這個地方多待一天,那麼,即便身處牢籠,我也要陪你一天。
為你,我沒有什麼不可以犧牲。
只因,若是沒有你,惜緣這一生,該有多冷清,多寂寥。
再一個用力的緊擁,顧惜緣放開懷中石塊一樣又冷又硬的人,轉身便走。
良久,察覺到背後的熱度已然抽離,隨之而來的是夜風拂過時的陣陣涼意,了塵這才醒神——那人,竟已走了。
可那人臨走前的話,卻像烙鐵一般深深嵌進了心裡,再難拔除。
那人說:“你不走,我便不走。”
原是為了我?原是為了我!
是呵,就是為了我。
陷身這場渾濁黑暗、兇吉難測的生命,被束縛,被擺佈,被逼迫……卻怎都不肯離開,原來都是為了我,通通是為了我。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了塵發覺自己在不可抑制地動搖,不止身,還有心。
對於一場皇家婚宴,三天的準備時間,不用說,自是非常倉促。然而,皇家畢竟是皇家,人力、物力、財力都是無與倫比的強大雄厚,再加上越昭衍的聖旨,竟陵王的婚禮,其奢華隆重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年太子大婚。
只是,氣氛卻端的叫人不敢恭維。
婚禮當天,顧惜緣身著喜服,站在竟陵王府門口迎賓接客。一身喜服紅如烈火,映著漫天漫地燦爛的陽光,襯得他整個人越發的丰神俊朗。然而,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卻是他的臉色,慘白僵硬如九天冰雪。
前來道賀觀禮的官員,莫不知這婚乃是皇上逼迫,而非出自竟陵王的意願。又見竟陵王果真面罩寒霜、神色不善,到了顧惜緣跟前,都不敢說太多祝辭,逃難一般匆匆進門。
在場之人無不覺得,終其一生,都不曾參加過這般沉悶壓抑的婚禮,毫無喜慶之感。
真要形容起來,怕倒更像一場葬禮。
從花轎進門到拜堂成親,整個婚禮氣氛凝重,沒有一聲喧鬧或嬉笑。就連那一聲接一聲的三拜也細若蚊蠅,微弱得只有在竟陵王的逼視下膽戰心驚的司禮監一個人聽得見。
直至晚宴時分,竟陵王的臉色忽然如大雪初霽,不再凌厲冷冽如凜凜朔風,眾人懸著的心才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