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洛焉窩在小竹椅上縮成一團,唯獨露出一雙冰涼透頂的手,兩指捏著細針,左手託著男人那件被利刃劃得稀巴爛的鍛襖,縫縫補補。本是想找件自個兒的棉襖給男人換上,哪知自己的身板跟男人根本不是一個水平,好不容易給他穿上了,前襟壓根扣不上,那精悍的胸膛上纏滿布帶,一不小心就弄疼了他,看見男人無意識地蹙眉,嚇得馮洛焉趕緊又把棉襖扒了下來。思前想後,還是把這件甩在衣箱上多日的破襖拿過來縫補一番吧。
這鍛襖的面料摸上去極其絲滑柔軟,上頭的針線繡得也是精細繁密,在燈光下一照,才發現前襟處貌似繡了一隻似蟒如龍的動物,馮洛焉也不認得,只是暗暗慨嘆,這男人,八成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吧,也不知為何淪落到此般地步,一命懸黃泉啊。
一縫縫到正午,馮洛焉放下針線,將灶頭上的紅薯燉粥稍稍煨煨熱就盛了出來,結果這粥的分量連兩碗也盛不滿。本是一個人過活,現在多了張嘴,伙食就緊俏了。這幾日馮洛焉半夜常常聽到自己的肚子在唱戲,滿臉通紅地捂著它,再偷覷一眼一旁的沉睡的男人,悄悄鬆了口氣。
端著那碗量多的紅薯粥,馮洛焉坐到了床邊,推起男人讓他倚在自己的肩上,一勺一勺地喂進男人的嘴中,每每這時,男人倒是會無意識地吞嚥食物。又是重傷,又是高燒,男人的面頰顯得更為削瘦蒼白,透著刀削斧砍般的落拓。
“唔……呃……”
男人忽然發出嘶啞地低吟,喉嚨裡翻滾著含混的痛苦,馮洛焉一怔,趕緊擱下碗,將男人平放回床上。
“你醒了嗎?喂,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馮洛焉搖搖他的肩,湊到他的眼前問道。
男人面容痙攣了幾下,掙扎著將眼慢慢睜開,馮洛焉歡喜地看著他,發現這雙眼眸竟是墨一般的漆黑,幽深得猶如一汪淵潭,見不到半星光點。
好似會被它倏地吸進去。
馮洛焉直直地凝視著這雙黑眸,呼吸漸漸地滯住了,快要,快要提不上氣了。
“這是……哪裡?”男人啞著嗓子,遲疑地問,“為什麼……那麼黑?”
黑?
馮洛焉愣愣地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燃燒的油燈,又把視線移到糊了幾層紙漿的窗戶。雖說屋裡不是那麼亮堂吧,至少也沒有那麼黑呀?
男人得不到回答,稍稍睜大眼又問:“你是誰?為什麼離我這麼近?”
馮洛焉“欸”了一聲,這才察覺到自己已伏在男人身前許久了,只顧觀察男人的眼睛,忘了兩人的距離!
“我,我是……”馮洛焉忽然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心裡頓時躥過一百隻兔子,惶急惶急的。
“男人?”
馮洛焉猛地跳開,否認道:“不,我,我是女的!”
男人嗤笑一聲,薄冰般的唇諷刺地一扯,低啞道:“女人?呵,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消除我的警惕?太愚蠢了,至少也得把燈給點著讓我看看長相吧。”
馮洛焉聽不懂男人的自言自語,只好輕聲道:“燈……已經點了,這會兒是白天,屋裡不黑。”
男人眯著一雙狹長的眼四處張望,滿臉的謹慎與孤傲,“想唬我?黑得根本瞧不見任何東西,怎麼,那麼怕被我看見樣子,女人?”
馮洛焉一下子疑惑起來,將手舉到男人眼前晃了晃,問他:“你,你看得見麼?”
“看見什麼?”男人斂眉聚神,萬分小心的模樣。
馮洛焉的心一下子涼了,不敢置信自己得出的結論,可除了這個理由,也無其他的答案了。
男人見他不回答,猛地湧上怒意,狠狠地抬手一把扣住馮洛焉的腕子,精準無比,“女人,勸你老老實實跟我說,不要扯幌子,這是什麼地方?哪座監牢?還是,暗衛刑堂?”
馮洛焉被他掐得好疼,淚水都逼到了眼角處,結結巴巴帶著委屈道:“我不知道,什麼監牢?什麼刑堂?這裡是小南村,是我家。”
或許是馮洛焉萬般真實的語氣打動了他,男人鬆開了他的手,狐疑道:“你不是北昭朝廷的人?”
“我怎麼能是朝廷的人?活到這麼大,我只見過來抓壯丁的縣裡的差吏,我,我最恨那些官差了……”
“是麼?”男人垂眼深思,似乎在辨別馮洛焉的話是否屬實,“小南村?這是哪兒?”
馮洛焉道:“北昭洛州越秀縣小南村,夠清楚了嗎?”
男人沉默不語,不知在回想些什麼,半晌,他忽的摸了摸胸口的傷,碰到一大片布帶,問道:“你包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