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竟然如此不濟,光出城這段路就走得氣喘吁吁,待來到山腳下,看著高聳入雲的山峰,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偏要到這裡來死的主意。
可到底是來了。
落竹趴在地上,手心裡沾滿了泥。他靜靜看了底下一會兒,只覺得頭暈目眩,天地彷彿都轉了起來。便趕忙退回來,抱著自己的胳膊發了個抖,抖著抖著,自嘲般笑。
“何苦惺惺作態。”
他一邊笑,一邊卻又想哭,只覺得委屈到極點,竟然無人訴說。仰起頭見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咬牙道:“老天爺,來生我定要做個皇親國戚,封侯拜相,碰見可憐人家的小哥,接他到家裡,好酒好菜,待他千般萬般好……我,我一輩子也不叫他傷心難受!”
這般發著誓言,面前卻忽然多了一個黑衣金線的身影。那人見了他,張開嘴,一邊叫著,一邊很是著急地跑過來。落竹退了幾步,這下子是一點也不想哭了,咬著牙的姿勢卻還沒有變:“王爺來得好遲。”
這位王爺見他站在懸崖邊便已經失色,山風吹得他那句話模糊不清,王爺也壓根不想聽。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親自騎馬往這裡追,一路打探路人,果然遇見一人曾經見過落竹。在山下棄馬而上,一路尋一路叫,遠遠地,卻見一個身影踉蹌上了懸崖。他加快腳程,到了跟前,一肚子的歉意懊悔說不出,只能叫道:“落竹,你回來,我們一切好說!”
話語夾著山風,吹到落竹耳畔。落竹搖搖頭,笑得妖嬈:“沒什麼好說的了,王爺,我欠你一條命,我還給你,你看好了,咱們兩清了。”
他越說聲音越小,王爺到最後,只能看清楚他的嘴巴在動,說的什麼,卻是一句也聽不清楚。想要告訴落竹,卻見那人整整衣襟,拍拍身上的灰塵,一步步靠近懸崖。他萬萬沒有想到落竹竟然真的尋死,慌亂之間,連輕功都忘記施展,只是拼了命往他那邊跑。
落竹回過頭,退一步,就是萬劫不復。他忽然想起那時陌上花開,遊人如織。胭脂榭外的畫舫往來穿梭,其中就坐著這個人。他用一座城,換自己一夜春宵。
我不敢要了,南準,那座城,還有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再也不敢要了。
鬥志難再
鬥志難再 季一長這回是真的發愁了。
雲柯公子沒了,自己好說歹說,勸得懷王振作起來統領大局,結果黃維和倒臺,正在乘勝追擊的好時候,王爺又垮了。
他就不明白了,不都說落竹公子是害死雲柯的兇手麼,怎麼這個人一死,王爺抱著他的屍體整日整夜坐著,反倒比雲柯公子死時還要嚴重。
王爺動用了所有的暗衛沿山腳下搜尋,足足尋了一整日,才在溪流變窄處找到卡在兩個石頭之間,落竹公子的屍體。
雖然身體發脹,腦後一個空洞,連臉都蒼白髮青,並且開始鼓了起來,但的確是那個四大名妓之一,名動天下的落竹公子。
落竹死不死,季一長不在乎。王爺喜歡雲柯也好,落竹也罷,哪怕任何一個世間女子,季一長都不在乎。他是謀士,他只需要輔佐懷王匡扶社稷,必要時,鼓動他篡位奪權。可是他的主子是這樣一個性情中人,任何一個在他心上刻下劃痕的人的死,都能讓他萎靡很長一段時間。
先皇之死,懷王就曾悲痛得閉門謝客;雲柯成親,懷王拋下唾手可得的朝政跑到邊關,讓魏明德得以一手遮天;雲柯死了,他簡直想隨他而去;如今落竹死了,季一長覺得,自己要是撒手不管,這位王爺也就交待了。
季一長都要愁死了。
發給懷王的密報公文全部堆積在自己手中,季一長雖然可以拿個主意,但決定還得懷王自己下。可自己連門都進不去,泡過水的屍體容易發臭,而懷王抱著這一具屍體,一天一夜了。
一籌莫展之際,卻見王小生神色慌張。季一長立即就察覺出不妥,厲聲道:“王小生,何事慌張?”
“沒、沒有!”王小生矢口否認。
季一長何等氣勢,王府管家出身,論起來是王小生的上司:“不要支支吾吾,說實話!”
王小生遲疑再三,嘆了口氣道:“阿碧……阿碧在門口,說是,要他們家主子。”
“落竹已經死了。”季一長道。
“他說,死要見屍,他說,”王小生咬咬嘴唇,“他說王爺,不配。”
季一長冷笑一聲,忽然心念一轉,道:“帶我去見他,我親自跟他說。”
本來有人在門口拿著棍子不叫自己進來,可不過一炷香,自己竟然被請到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