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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打死花奴的!”

來俊臣見薛崇簡在皇帝懷中又蹭又扭地甚是歡實,又哭得梨花帶雨,一口一個‘花奴’,全是稚子之聲,心中恨極。他平生狡獪之徒見過不少,忠臣烈士也見過不少,卻從沒遇上過這麼個人,昨日酷忍膽大之極,今日無賴窩囊之極。他也生怕皇帝被他一通混鬧,就真起了舐犢之心,輕易放縱了他。

皇帝一身簇新的衣裙被薛崇簡揉搓地不成模樣,倒也不惱怒,仍是淡笑道:“你想當英雄,也該有兩根擔當得起的傲骨才是。拿出昨日你在推事院的威風來,下去!”薛崇簡此時還哪裡顧得上英雄不英雄,隻眼角稍稍一掃那訊杖,屁股上就痛得針挑刀剜一般,根本就不敢想,那樣重的板子砸在身上是什麼滋味,只一味黏在皇帝懷中哭泣討饒。

皇帝皺皺眉,喝道:“來人,拖他下去!”薛崇簡眼見得兩個羽林走近,滿心裡都是絕望,估摸著再混鬧,惹火了皇帝會更糟。遂跪起來抱著皇帝手臂,可憐巴巴哽咽道:“花奴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敢了,阿婆讓他們少打幾下,輕輕打幾下。”

女皇見他說話間只要一眨眼,就是兩顆淚珠從滾落,也好笑他急切中也有法子搬出這許多眼淚來助陣。薛崇簡的一雙睫毛浸得溼漉漉,越發顯得又長又黑。皇帝記得自己當年抱著太平的時候,再遠一點,她抱著那個小小的公主思的時候,也曾為那嬰兒溼漉漉地睫毛心生無限憐愛——她的四個兒子都不像她,眼睛上隨了她的只有兩個女兒——都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她的手從薛崇簡下顎滑過,揩去幾滴淚水笑道:“你還指望有下次?下次就讓你娘直接打死了你,再抬來給朕看,不必再用那等學堂板子糊弄朕。也是三十杖,你願意代人受過,朕便成全你。”她擺擺手,兩名羽林便上前架起薛崇簡,向殿心走去。

薛崇簡一面哀求道:“阿婆……阿婆!太多了,再饒花奴幾棍!”一面心中大呼自己蠢笨,早知阿婆是照母親的數目重新打過,剛才就該說個十杖二十杖的。想起早晨捱打時那番難熬痛楚,他心中也真恐懼緊張,訊杖為本朝笞杖中最重一等,自然非家裡的竹板子可比。他想象不出一時那痛楚會是怎樣,像最後幾下打破了皮一樣疼?還是像表哥在推事院中受的酷刑一樣疼?

他想到李成器,終於在絕望中積攢起一點勇氣,他再疼,終究還能掙扎呼喊,還有母親能庇護求情。表哥的母親生死不明,父親被幽禁深宮,若是他不能挺身而出,還有誰能替表哥遮擋苦痛,替他訴一聲冤情呢?自己挨一頓重打,能救他脫得地獄,也是極便宜的交換了吧?

薛崇簡被架下按在地上,他抬頭去向皇帝乞憐,恰和站在一旁的來俊臣打個照面,見他眼中閃爍幾分嘲弄怨毒,心下立時想:哼,我屁股打爛了也能長好,你卻這輩子都是一隻耳朵的怪模樣了。他感到了幾分惡意的暢快,又多了幾分勇氣,暗暗給自己鼓勁兒,只道,不妨不妨,再疼也就是那一陣兒,等挨完這頓打,表哥就能回家了。

他將臉貼在暖暖的紅氍毹上,雖是閉氣繃緊了身子,心中也是怕到極處,卻又不覺悲苦。等李成器回來,會憐惜他的傷處,在他疼得睡不著時,也會如幼年一般輕輕拍著他的身子。一如母親所說,他被寵溺壞了,受不得離別,受不得等待與冷落,他要思念的人就在身邊。他對時間與距離都太過貪婪。

兩個羽林分別在兩側壓住了薛崇簡的手腕肩頭,又有一人上前,將他剛掩上衩衣撩起,依著用訊杖的規矩,要替薛崇簡去衣。那些羽林哪裡有宮娥的溫柔,也不顧他褲子上又滲出點點血跡,竟是直接將他褲子扯到了膝彎處。薛崇簡尚未明白過來,便覺屁股上一片撕肉痛楚,似是被人活剝了一層皮,慘叫一聲仰起身子,哆嗦地如秋後寒蟬一般,方才積攢起來那點子勇氣,也如褲子一般褪到不知何處去了。

太平從這樣高處看去,越發覺得兒子真是幼小,被那幾個精壯的羽林牢牢按著,襯得他就如孩童一般。他的腿上沒有受傷,白皙修長如同破塘的春筍,與臀上一片青紫一片血痕的傷處,直如是兩個人的身體。她知道這三十杖對薛崇簡來說極其難熬,但她卻不敢再說什麼,母親已經是對花奴頗多回護法外施恩,放在別人身上怕早杖死了。母親方才已經對她猜疑不滿,她再說下去,會害了鳳奴,害了四哥。

她焦躁的胸中一顆心臟突突跳個不停,真想站起身來,抱起兒子衝出這陰沉的殿宇。從何時開始,她的言談笑容中處處是虛偽,處處是桎梏,靈魂踞伏於囚獄中不得解脫。從何時開始,她也像上官婉兒一般,乖覺警惕敏銳,像母親一樣,縱情於聲色面首。她不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