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怪不得武攸暨一坐上去,那馬就吃痛失驚。薛崇簡笑著吐吐舌頭,道:“原來它被逮到了啊。”他邁前一步,笑道:“是我乾的,表哥不知道。”
太平見他忽然沒事人一般,心下的慍怒又漸漸升起,將那枚針又擲回盤中,雖然細小,卻有極清晰的一聲傳入耳中。她凝望著兒子問:“我料來也是你。你想跌死武攸暨麼?”薛崇簡倒是吃了一驚:“他死了?”太平瞪他一眼道:“他要死了,你阿婆早就拿你償命了!”薛崇簡這才知道母親是嚇唬他,笑道:“他那麼大個人,又不是瓷做的,跌一下怎麼會死?以前爹爹教我騎馬的時候我也跌過的,最多屁股痛幾日。”
太平聽他又提到薛紹,心中又酸又脹,又夾著一股浮躁怒意,道:“你是成心要他在人前出醜!”薛崇簡倒是沉下笑臉來,靜靜道:“是!我討厭那個人!”
太平望著兒子清亮亮的瞳仁兒,猜度那是少年人的天生的光彩還是朦朧水氣,這孩子自幼便是如此,真的頑皮撒嬌起來,鼻涕眼淚召之即來,倒是真生氣的時候,未必會掉一滴淚。從前有薛紹在,知道兒子太過分時自有父親管束,自己儘可以隨著性子嬌寵他。現在不同了,那場變故太突然,她和薛崇簡都沒有準備好。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要憑自己的力量教導兒子,保護兒子。她板起面孔正色道:“記著,以後不許你在人前再作弄他,在家裡由得你怎麼瘋,到了外頭,尤其是在你阿婆面前,你要老老實實叫他阿叔,聽到了麼?”
薛崇簡從未聽過母親用如此生硬的口吻對自己說話,這“不許”二字出自母親口中,還是有些陌生。心中說不上是驚痛還是委屈,咬了咬牙,賭氣道:“偏不!這是我家,他憑什麼住進來?現在我打不過他,就給他馬鞍底下塞針,等將來長到……”他回頭看了李成器一眼,道:“……和表哥一般高了,就把他打出去!”
太平又是著惱又是著急,一肚子話竟是無法跟他說通,氣得雙手顫抖,帶得腕上金跳脫都輕輕作響,她一眼瞅見桌案上放的一條紫檀木鎮紙,拿過來在手中作勢喝道:“你討打是不是?”李成器驚道:“姑母!”
薛崇簡頭上嗡了一聲,初時還以為自己聽錯,半張著嘴望了那烏紫色的鎮尺片刻,才明白那東西被母親擎在手中是什麼意思。一瞬間心裡只想起一事,他頑皮時,爹爹將他按在腿上照屁股上拍了幾下,明明不怎樣痛,他哇哇一叫,阿母立刻將他搶出來,還嗔怪地瞪爹爹一眼。他小小的心裡,覺得那樣眼角微微斜飛、紅唇微翹的阿母真是美麗,寧可裝腔作勢地哭鬧,聽阿母埋怨爹爹,這裡有母親對兒子的寵溺,父親對妻兒的寵溺,他帶著一點點惡作劇的心理去享受。那樣的日子,永遠也沒有了。
他小小的心裡反激起一股傲氣來,哼一聲道:“爹爹不在了,你要連我也打死,好和他住!”他忽然將袍子往腰間一掖,將內裡一條褲子往下一褪,竟是楚霸王垓下面對千軍萬馬的豪氣干雲,往桌案上一伏,道:“你打!”太平聽他仍是胡言亂語,一股痛極的怒意堵住了胸臆,不承想他竟耍賴自己將褲子也褪了下來,分明是和自己扛上了,心中怒火更熾,一伸臂將他撈過來,按在自己腿上,揚起鎮尺就向他臀上拍下去。
自宋守節被罷官,薛崇簡已是有數年沒捱過打了,早忘了板子上身是何等滋味,那鎮尺比當日的戒尺還要厚幾分,太平雖未用全力,盛怒之下打得也不輕,啪得一聲脆響,薛崇簡皎皎明月般的小屁股上便浮上一層桃花色。薛崇簡一咬牙間,霎時渾身出了一層薄汗,他眼光朝下,望見母親九破長裙上用金線細細織出觀音坐蓮臺的花紋。他被打得身子一顫時,那大紅蜀錦、閃亮金線就在他眼前晃動一下。他想起來以前阿母笑著說,我的花奴像是觀音座下的善才童子一樣,爹爹附在阿母耳旁道:那你便是觀音。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他聽到了,他明白那是爹爹在誇母親好看,現在母親的好看要送給一個陌生人了。
太平只見那兩團白皙小丘被自己打得顫動幾下,是少年人特有的鮮嫩柔軟,卻是未聽見兒子喊叫,知他還不曾老實認錯,板子又狠心打下。薛崇簡心中氣苦,只是奮力咬牙忍著屁股上灼痛,卻不知為何,越忍越覺痛得厲害,似乎比當日宋守節打得還痛,萬料不到母親會如此狠心,天地倒懸間頭腦都是脹的,一顆心更不知跑到何處了。他越是痛,越激起孤軍奮戰的悲壯來,既不願喊叫求饒,甚至不肯伸手抱住母親的腿,只兩隻手握拳抵住口唇。
李成器見過薛崇簡驚天動地的哭叫,眼前這等老實趴著捱打的花奴,倒更令他心如刀割。雖知花奴今日委實鬧得過分,可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