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搖頭道:“無人,所以我才來找你。”太平冷笑一聲:“我如今不過是阿韋子的砧上魚肉,又能有什麼用?”上官婉兒望了薛崇簡一眼道:“讓花奴換上這人的衣裳,我可帶他出去,讓他去五王宅找相王四子,去萬騎找葛福順陳玄禮。”
太平一直略帶譏誚的笑容被驚怒取代,她狠狠甩脫上官婉兒的手,道:“你瘋了!長安城內重兵環伺,朝中津要皆被韋家兒把持,你讓我兒子一個人去送死!”
上官婉兒沉聲道:“韋家兒們匆匆走馬上任,萬騎雖然歸韋溫統帥,底下將士卻並不心服。李唐中興未久,天下人不會希望再看到一個女主的,花奴和相王諸子雖然年少,所挾的卻是你與相王的人望!只要他們能策動五百健兒殺入宮中,那五萬人馬勢必歸附。”
太平冷笑道:“如此說,你帶我出去豈不是更好?”上官婉兒蹙眉道:“太平!阿韋召相王父子入宮,其意不言自明,就是要你投鼠忌器不敢妄動,你一日在府上,我可保相王一日平安。如今我們皆成困守之局,能寄望的只有這些兒郎們了!”
薛崇簡上前一步,雙膝跪倒在天平面前,仰頭道:“阿母,上官阿姨言之有理,你讓我去吧,我一定帶兵回來救你和舅舅!”太平怒道:“起來,你道這是鬧著玩!憑你們幾個孩子就能舉事了!”
薛崇簡這幾日雖然擔憂,畢竟有母親在旁,不至於絕望,現在看看上官婉兒那一身戎裝,知道終於到了無路可退之時,還是情不自禁感到一陣徹骨的恐懼。他知道此去比推事院之行兇險百倍,稍稍踏錯一步,死的就不是他一人。然而上天並不允許他一生依偎在阿母身畔做花奴,他需要自己去在刀鋒劍林中為母親,為表哥蹚一條路出來。
他垂在身側的手暗暗發力,讓指甲直刺入血肉,讓掌心的疼痛抵消他心中的無助恐懼之感,面上卻還帶著微笑道:“昔日總是花奴闖禍,讓阿母為我收拾承擔,也該輪到花奴為阿母出一次力。我昔日在軍中識得葛福順陳玄禮將軍,知道他們皆是忠義之士,阿母放心,我一定萬分謹慎,絕不再意氣用事了。”
太平望著面前的兒子,昔日被自己抱在懷中的嬰兒,如今跪著也到自己胸口了。這並不是她的願望,這些年她把兒子緊緊護在自己的雙翼之下,就是為了不要他重蹈薛紹的覆轍。若有可能,她願意將這公主的榮貴都交出來,換得光陰永遠停駐在薛紹生前,她依然是不解人事的小公主,花奴永遠是那腳系鈴鐺的小小肉球。
可是他也長大了,也像他的父親一樣,有了這熱切誠摯的眼神,也要為了親人,為了諾言,用性命去戰場搏殺。而自己卻仍舊如當年一般遠遠觀望,對他們的犧牲與勇氣,都無能為力。太平雙目一熱,險些掉下淚來,她沉吟一刻,點頭微笑,道:“好。”
上官婉兒和崔湜都微微鬆了口氣,上官婉兒目視那羽林,那人便三兩下除去身上戎服,薛崇簡摘了幞頭,剛要脫衣,太平卻止住他道:“且慢。”她從櫃中取出兩條白絹攤於桌上,又將右手食指送於口中,薛崇簡一把握住她腕子道:“阿母!”他一彎腰從靴子裡抽出短刀,將左臂袖子向上一拉便揮刀劃下。刀鋒將要觸及肌膚時,他的手本能得停滯了一刻,心中立時道:“若是連這一點勇氣都沒有,又如何能救他們。”他狠狠一咬牙,將刀鋒從自己小臂上拉過,因刀子太快,稍稍停了一刻鮮血才淌出來。他以右手承接住瀝瀝而下的血滴,約有一小掬的模樣,才緩緩捧到太平面前。
令人詫異的是,太平並未阻止薛崇簡,她眼中的淚始終未落下來,只是靜靜望著兒子。薛崇簡的臉因為強忍痛楚而有些蒼白,他緊皺著眉頭的模樣還有些稚氣,那張白皙俊俏的臉兒,如何看都是個少年兒郎,合該鮮衣怒馬呼朋引伴,於里巷間鬥雞弄狗,于山林間悠遊射獵。她這個做母親的,本該用性命來愛護他,護衛著他的歡樂,讓他迴避掉自己此生經歷的苦難離別。上天卻一次次將花怒推到這血海滔天的人世中,並且讓他以身軀血肉,做這人世的犧牲。
薛崇簡見母親不動,又叫了一聲:“阿母。”太平才對他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手指蘸了兒子的熱血,在白絹上書道:“逆韋鴆殺陛下,與安樂圖危宗社,天怒人棄。爾等家室富貴,皆受先帝之賜,若事此村婦,則天下羞之!宮中空虛,人心思唐,望爾等戮力王室,誅鋤凶豎,竹帛千秋,名垂金石,在此一舉。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之女鎮國太平公主李令月泣血拜上萬騎將軍。”
太平道:“將這幅字陳玄禮葛福順看。”她給又拉過另一條白絹,沉吟一下,卻只寫了“兒郎努力”四個字道:“這幅給成義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