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自動的停止了,城牆內的殘兵因為已經完全失了掩護,逃又來不及,所以索性聽天由命的坐在了磚石廢墟之中。而城外計程車兵緩緩的端槍走入廢墟——小鹿坐在馬上,不認得他們的人,認得他們手裡的槍。
槍是新槍,是他兵工廠裡造出的新槍!
士兵越進越多,先來的用槍管趕走了廢墟上的殘兵,後來的則是彎下腰,憑著兩隻手清理出了一條道路。沒有人看小鹿,小鹿高高的坐在馬上,看著這些人理直氣壯的忙碌,像看傻了似的,也不說話。
然後,遠方有汽車隊伍開過來了。
小鹿依舊不動,看那汽車隊伍慢慢的駛過廢墟,最後停到自己面前。領頭汽車的車門一開,有人彎腰低頭的跳了下來,正是何若龍。
何若龍站住了,仰起頭去看小鹿,一張臉慘白的,連嘴唇都沒了血色。而緊隨著他下汽車的人,是程廷禮。
程廷禮手扶車門,昂首挺胸的站直了。抬頭對著小鹿審視了一番,他隨即意味深長的一笑。
☆、第九十九章
小鹿看了看何若龍,又看了看程廷禮,彷彿徹底看不懂了似的,他跳下馬,愣眉愣眼的,又去看何若龍。
汽車隊伍乒乒乓乓的開車門關車門,是程廷禮的副官衛士也下了地。前方很快聚集了一大群衣履鮮明的威風人物,相形之下,小鹿這邊的人骯髒疲憊,簡直都不像了人。
姿態僵硬的向前邁了一步,小鹿一言不發,還是隻盯著何若龍。何若龍身材高大,眉目清晰,放在哪裡都是鶴立雞群,連一顰一笑都像是被放大過了的。
所以,此刻他畏縮與惶惑的神情,也是異常的刺目。
目光遊移著避開了小鹿的眼睛,何若龍夢遊似的輕聲開了口:“小鹿,造反是咱們不對,我已經——已經知道錯了,你……你也跟著程主席回去吧!”
小鹿的臉上沒有表情,只開口發出了嘶啞的一聲問:“若龍?”
何若龍用力的一咬牙,不見小鹿,他認為自己的生命和權勢是至高;可是一見了小鹿,他就又要動搖。江山與美人放在天平兩端,天平兩端一直在晃,晃得他走投無路,此刻只想遠遠的逃。
這個時候,程廷禮開了口:“小鹿,不要鬧了,再鬧下去的話,小何會親自把你押回天津。”
小鹿聽見了程廷禮的話,但是不能領會,也不肯承認。自顧自的搖了搖腦袋,他隨即抬起頭,很篤定的對著前方所有人說道:“不會的,不可能。”
此言一出,何若龍忽然像是崩潰一般,帶著哭腔說道:“小鹿,你走吧!你別逼我對你動手。求你了,走吧!”
他要哭了,程廷禮則是笑了:“傻孩子,別那麼沒有眼色了。小何還等著要你這個縣城駐兵呢,你不走,豈不是擋了他的前程?”
小鹿雖然是一直不肯領會、不肯承認,但是聽到這裡,他縱是要堵耳朵也晚了。
難以置信的瞪著何若龍,他張了張嘴,一口氣哽在喉嚨口,一時竟是窒息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下意識的抬手摁住心口,他只覺胸中憋悶之極,而一股熱流隨即向上一拱,讓他忍無可忍的咳了一聲。
一聲咳嗽過後,鮮血從他的口鼻中噴了出來。在周遭眾人的驚呼聲中,他扶著黑馬晃了一下,一雙眼睛依然緊盯著何若龍。
與此同時,他的身邊爆發出了一聲怒吼。一個人影一頭撞向了何若龍,正是張春生。
張春生手裡沒有武器,但是他方才就地撿起了半截刺刀。揚起刺刀砍向了何若龍,他聲嘶力竭的罵道:“畜生!你是個畜生!”
何若龍距離程廷禮太近了,所以立刻就有衛士一擁而上制住了張春生。張春生被衛士們摁在了瓦礫堆裡,然而依舊掙扎著抬頭去看何若龍:“你就是來害他的!你他媽就是來害他的!”
何若龍從來沒聽張春生大聲說過話,今天終於聽到了,聽得他一步一步後退,退出一定的距離之後,他顫抖著抬眼再去看小鹿。小鹿下半張臉都是鮮血,軍裝前襟也灑了成片的血點子。一動不動的站在人前,他忽然顯得很小,細胳膊細腿小腦袋,簡直像個絕望的小孩子——絕望的,垂死的,全是被他害的。
為了躲避小鹿的注視和張春生的叫罵,何若龍繼續後退,一直退出了所有人的視野。
小鹿看不見何若龍了,看不見,就不看了。
緩緩的垂下沉重睫毛,他心中一片恍惚朦朧,情緒也不是怒,也不是悲。身處在盛夏世界的大太陽下,他竟會感到冷,彷彿身外風雪漫天,冷得心成了冰,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