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做。
天明時分,他隱隱的有了醒意,一隻手伸開來越摸越遠,他下意識的,想要去摸何若龍。
眼睛始終是沒有睜開,他單是憑著直覺去摸,從上往下的摸,摸何若龍的臉,摸何若龍的手,怎麼摸都是一場空。
與此同時,外間堂屋有了響動,是張春生親手為他往洗臉盆裡倒了水,又將牙刷頭也浸溼了,提前在牙粉盒子裡蘸了牙粉。把牙刷橫架在搪瓷牙缸上,他拿著一份報紙,面無表情的轉身走進了臥室。
他進門時,小鹿也猛的睜了眼睛。愣怔怔的側身望著前方,他見自己身前什麼都沒有。掀開棉被坐起身,他抬眼又往窗外望。窗外有碧藍的天空和金黃的陽光,濃綠的枝葉垂著露珠,一隻鳥在樹上響亮的唱。這樣好的風光,他看得到,但是若龍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張春生站到床邊開啟報紙,開始從主版大標題開始讀新聞。一段新聞還沒讀完,床上的小鹿忽然合身向前一栽,把額頭抵上了張春生的胸膛。
張春生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即繼續朗讀下去。一隻手拿著報紙,他騰出另一隻手,輕輕捂住了小鹿的後腦勺。
短短的頭髮茬扎著他的手心,他的手指肚能感受到小鹿頭皮的溫度。他所要的不多,能有這樣的輕輕一觸,就足夠了。
張春生一直在等待小鹿哭,可小鹿就是不哭。
小鹿刷牙洗臉吃早飯,然後出門去給何若龍看墳地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鹿請來了本地有名的風水先生,讓他給何若龍勘了一塊好地方。這塊好地方位於城外,雖然談不上是風水寶地,但是何若龍無子無孫,本來也不必惦念著福澤後人,地方只要差不多,讓活人看著能替死人心平氣和,也就是了。
葬禮並不盛大,幾乎是無聲無息,然而墳墓的確是修得氣派。縣內的好石匠們晝夜不停的趕工雕砌,從基座到碑頂,足有一人多高。正好此時是個和暖的季節,栽花種樹也很容易,所以在何若龍的棺材入土那一天,小鹿為他建造的這一處小陵園已經具備了草木森森的雛形。
只是沒有人哭。
小鹿也不哭,單是站在一旁,監工一般的看人把棺材吊入四四方方的墓坑之中。棺材落地之後沒有擺正,稍微的有一點歪,一角觸碰到了坑壁,誰也沒發現,唯獨小鹿一眼就看出來了,立刻讓人調整了棺材的位置。及至棺材被人端端正正的安放在墓坑中了,他看在眼裡,心中舒服了許多。
棺材入土之後,當天就立了墓碑。墓碑上深深的刻了幾個大字,是“何君若龍仁兄之墓”。字是小鹿的字,要說好是好不到哪裡去,但是規規矩矩橫平豎直,也絕不壞。加之匠人的手藝精妙,整整齊齊的刻出來了,看著也很漂亮。小鹿對著墓碑端詳了半天,彷彿它不是墓碑而是工藝品,端詳到了最後,他甚至笑了一下,然後說道:“好。”
張春生站在後方,還是怕小鹿會冷不防的噴出一口血。然而小鹿抄起一把小笤帚,自顧自的把墓碑前後掃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扔下笤帚拍了拍手上灰塵,他挑釁似的,瞄了那墓碑一眼。
彷彿那墓碑是何若龍的化身,何若龍還活著,高高大大的矗立在那裡,他們兩個,還在鬥。
然後轉身走向陵園小門,小鹿一邊邁步,一邊動作很大的一揮手:“走!”
小鹿回了家,發現家裡稍稍的變了樣子。堆在床頭矮櫃上的藥瓶子全沒了,床單被褥也都換了一套。何若龍的痕跡全被抹掉了,敢這麼幹的,當然只有張春生一個。
張春生沒有對這舉動做出彙報或者解釋,只是自顧自的站在院子裡仰頭看天,大黑貓好一陣子沒露面了,可見的確是敗在了他的竹竿子下,被他攆去了九霄雲外。他很討厭野貓,因為這幫東西彷彿一年四季中有三季都在叫春,叫得像孩子哭,一哭要哭到半夜。何若龍死了,大黑貓沒了,張春生覺得這樣的環境才算好,又潔淨又安靜,這樣的環境,才配得上他的師座。
李國明也很快樂,何若龍活著的時候,雖然麻煩不到他身上,但是家裡有個等死的病人,那氣氛定然是輕鬆不起來。如今好了,他遊手好閒的在宅子前後逛了逛,因為手裡有幾個錢,箱子裡有幾件好衣服,小鹿對他不賴,又不像看姨太太似的看管他,所以他感覺這日子頗過得下去,甚至比在天津衛時還快活。
如此過了幾日,李國明察言觀色,見小鹿照常的起居生活,忙忙碌碌的並無異樣,便在這天晚上大了膽子,將自己提前洗刷一通,然後笑嘻嘻的爬上了小鹿的床。
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