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擔心我嗎……?」
「擔心?」
遼一郎露出一抹扭曲的嘲諷輕笑。
「您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是怕您這種草率的行為會害我平白送命。我唯一擔心的,只有運動能否成功這件事而已。
」
「我絕對不會讓你去送死!」
沒有人,這世上絕對沒有人可以從他身邊奪走遼一郎!再者,他也無法忍受再次失去遼一郎。
「不管您說什麼,我都不會退出運動。」
「我早已想通一個人的想法不可能輕易改變。況且,我也很清楚你有多頑固。」
國貴淺笑道。他很意外這種時候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
「只不過,我就是不想失去你。」
直到目前為止,國貴最重視、珍愛的所有事物當中,沒有一樣抵得過遼一郎。正因如此,他才想守護他,不讓他遭遇任
何不測。
「您那樣不過是偽善。」遼一郎低聲斥責。
「我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偽善者。但現在我已經不想再偽裝成好人了。」
就算在路上發現共產主義者,國貴也會因為不想弄髒自己的手而放過對方。身為一個外表看似認真負責的帝國軍人,卻
不希望任何人直接或間接死在自己手上。反正共產主義終有一天會瓦解,到時那個人也非死不可。
國貴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盲目地信仰國家主義,對上頭給予的一切指示全面服從,自然不會盡心盡力去追捕或檢舉犯罪。
他已經很累了,家庭、國家、軍人、組織……一切的一切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在寂寥如沙漠的單調世界當中,只有遼一郎綠洲般的存在溫潤國貴的心靈,讓他得到短暫的祥和。
「您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憲兵隊已經得知你們週末有個重要集會,所以你到時千萬別露面。」
「——什麼!?」
遼一郎的目光頓時變得十足銳利。
「你們要見的是,一直跟共產國際的極東委員會保持聯絡的同伴吧?我拜託朋友透露他們搜查到的情報,才知道的。」
「你為什麼這麼蠢!」遼一郎大聲斥喝。「你到底在想什麼,竟然做出這麼危險的事!還去當間諜……你!」
遼一郎緊緊抓住國貴的肩膀,異常認真地睨著他看。
從沒被遼一郎這般激動吼過的國貴,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果然個性耿直的遼一郎不會苟同間諜這種行為。國貴沮喪地想
著。
「你什麼都不知道!我……我是那麼……呃……」
遼一郎突然收住聲音。
「沒關係的,你本來就是為了套訊息才刻意接近我啊。我只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貴族子弟,是你們最憎恨的人,所以你
真的用不著那麼生氣。」
遼一郎的嘴角奇妙地扭曲,好不容易才擠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憎恨——是嗎?」
「難道不是嗎?像你……你們從事社會主義運動或勞工運動的人,不就是為了推翻我們這類人而前仆後繼、奮不顧身嗎
?所以你們對我應該只有憎恨,根本不可能會有好感。」
然而,遼一郎卻突然用一種堪稱虛渺的眼神望著國貴。
「我憎恨的是——」
他再度沉默下來,然後毫不客氣地凝視著國貴。
那刀割般刺痛的投射視線,讓國貴的心不停淌血。他搞不懂遼一郎為什麼要那樣看自己。
「……我憎恨的是體制。」
察覺遼一郎的聲調起了微妙變化,但國貴不敢開口追問。
「你們的同伴中,也有人為達目的不惜訴諸暴力。對於這些人,你又是怎麼想的?」
「如果使用暴力能改變當前的困境,未嘗不是件好事。」
「難道你想犧牲無辜的百姓?」
「變革難免會有犧牲。」
「根本是一派胡言!難道你們想建立一個毫不為百姓著想的偽烏托邦?理想固然重要,但空有理想是無法服眾的。這點
你該懂吧?」
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想法後,國貴猛地噤口。
我到底在說什麼,這種事相信遼一郎早跟他的同伴爭論過無數次了,我又何必多此一舉,這樣只會讓他更心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