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馬上就會被政府軍的掃蕩吞沒。”唐說著扶我站起,把我整個人都掛在他的左肩上。
“落亦街上尚殘有內戰時期的防空洞。”他說到了張最厭惡的名詞,“我帶Syou去那裡躲避,你快去找人。”
“那該死的洞可以悶死人!”張嘀咕著,能看出他在猶豫。唐不耐煩地冷下了聲音:“這樣下去他會失血過多死掉,你是醫生,應該很清楚。”
“把他交給你,我不放心。”
“張醫生!”唐已經徹底沒了耐心,“你該能衡量出哪個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身後的轟鳴與慘叫已經連成了一片,政府軍的鐵蹄已衝到我們跟前。張終於在最後做出了讓步,把我交給唐,然後隻身跑出了酒館。
“他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唐說。
我很意外,有時候我更相信他是一個軍人。
我們行走的路面上滿是破碎的瓦礫。唐扶著我向街道盡頭走去,那有殘留於內戰時期的防空洞。地面的碎石讓路面崎嶇難行,尤其是對我們這對可憐蟲來說。腹部的傷口火辣辣地痛著,每走一步都能讓我齜牙咧嘴。受傷的腿無法抬起,只能拖在身後。我們前進的很慢。唐用力扶住我的腰,為了不讓我滑下去,而我像團不爭氣的棉花,不斷地從他肩膀上往下滑。有幾次我們都不得不停下來。最終,受傷的腿終於不堪重負,身體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倒在地。眼前頓時一片金星與黑矇交替,傷口一陣絞痛後我感到有什麼東西涌上了喉嚨,張口竟是滿口鐵鏽的血腥!該死的!我想趕緊用手捂住,卻無法移動手臂。
“Syou!”唐扶我起來,檢視我的傷口:那裡又出血了。“該死!”他咒罵著,按住我的傷口,“深呼吸!深呼吸!聽見了沒有!”
喉嚨裡的血塊卻在這時卡的我透不過氣。我拼命咳嗽,可除了把傷口掙裂之外沒有任何效果。唐把我翻過來,用力拍打我的背。媽的!痛死了!我用力格開那隻讓我生不如死的巴掌,捂著胸口喘的辛苦,但是隻從喉嚨裡發出了幾聲可怕的窒息聲。
一束手電的燈光掃過我們身邊的牆壁,身後出現了幾個人影,用Mallarpa土語大聲吆喝。唐立刻用盡全力把我拖進了一邊的陋巷裡,如同拖拽一條離水太久的魚。能吸入肺裡的空氣太少,導致整個胸腔都像要爆炸一樣,促使我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衣領。媽的!媽的!我就要死在這裡了!以這種難堪的樣子!我禁不住在心裡呼喚Kei。
Kei,Kei,你在哪裡?
我如此呼喚著,Kei卻沒有出現——這是明擺著的事實,我所面對的一切,從來都不是一本浪漫主義的小說。儘管我歇斯底里地,自認為可以感動上蒼地祈求,痛苦卻一點都沒減少。我掙扎著幾乎要扯爛唐的衣襟,視野忽明忽暗。唐似乎惡狠狠地咒罵了一聲,隨後整個人都壓在了我身上。我先感到嘴唇上一陣溫熱,隨後喉嚨裡的血塊忽地滑出了呼吸道。第一口新鮮空氣衝進肺臟時,我禁不住猛咳起來。唐轉頭吐掉了那口噁心的東西,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見我終於回過了那口氣,終於也靠在牆面鬆懈了下來。
那些巡視的光束從我們的頭頂飄然而過,零碎的腳步向新海飯店奔集而去。吆喝聲一波接一波傳進我的耳朵,伴隨疼痛一再提醒我不能睡去。我努力瞪大眼睛,視野中只有唐靠在對面,蒼白的臉色使他看起來彷彿已經和四周死寂的環境融為一體。
“你,這樣幹不覺得噁心麼?”我問。
“就像你在陪那垃圾玩命時完全沒考慮過自己的愚蠢一樣。”他淡淡地回答我的問題,全當那時什麼事都沒發生,可彼此都聽到了對方沙啞不堪的嗓音。
“哈,我剛才還以為自己就要難看的死去了!”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高興的有點刻薄,雖然聲音疲憊不堪。“你幹了一件完全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會:“我不想看你死的那樣難看而已。在你的腦子裡,大概也只有Kei才能用那樣的方式救你吧?他吻你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麼?”他惡意地掀起了嘴角,該死的惡意的笑。
“不,不。”我淡淡地回答,微笑著,“他從不會吸得這樣用力,差點把我整個肺都翻過來。”
唐的臉色變了變,冷冷地哼了一聲後保持緘默。他動了動右手,五指尚能握拳,但已沒了握力,鬆散的五指就像一支失去指揮官的軍隊,僅能抓起一把鬆散的殘土。我嘆了口氣,打心底裡感到惋惜——一種純粹的惋惜的感情。
“你出賣了我,那為什麼還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