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見面時,陳沛青正圍了只圍裙站在廚房間的煙熏火燎中,也不知經了幾手的抽油煙機呼呼作響,奮力工作卻收效甚微。顧擷之將袖子一卷就要上去幫忙,卻被他提溜著一隻鍋鏟給趕了出來,踹了他膝蓋一腳,立馬又一頭紮了回去。顧擷之只好作罷,這房間小而緊促,一覽無餘,他看見桌子旁多了一張簇新的凳子,心裡不禁有些歡喜,再一轉身就見一面牆的戲服全都沒有了,那瀲灩的顏色像是被水篩洗盡了,只剩了灰白的牆壁。他頓感無奈,也終於清楚了陳沛青的境遇。
這次兩人都坐上了凳子,摺疊的桌子卻因為陳沛青失手磕了一下而搖搖晃晃的,顧擷之只好用大腿將它抵住。端上來的菜賣相很好,清清爽爽的一層油光,味道偏淡一些,正好能嚐出食材原本的鮮美,“好吃麼?”陳沛青吞了一口飯,烏溜溜的一雙笑眼看了過來。“恩。”顧擷之點了點頭,抿嘴剔著魚肉裡的骨刺。“昨天那個女孩子挺好的。”陳沛青說得真心實意,可到了顧擷之耳裡又有了異樣。“哪裡好了?”“哎?很好啊,氣質很好,不是那種。。。你知道的,很俗的漂亮,也挺有禮貌的。”“我覺得她不好。”顧擷之低頭,用筷尖碾著一粒米飯。“每個人審美不同嘛。聽你這麼一說,她應該不是你女朋友?”陳沛青並沒有察覺什麼,好聲好語地問著。“不是。是我爸爸朋友的女兒。”“那是想撮合你們了?”“大概。”“覺得不好就趁早拒絕唄。”“阿青。”“恩?”“你和李先生是什麼關係?”腦袋空了,等陳沛青寫上一筆答案。“這不關你的事。就像你的家世與我無關一樣。”良久,卻碰了一根軟釘。“我能猜出來。”顧擷之語氣強硬,因為這句無關而有些惱了。“隨便你猜,我這裡可沒有答案。”陳沛青也是個倔脾氣。一段沉寂,飯局也到了盡頭。
“多謝招待。”碗裡還剩了些米飯,筷子卻已經擺下了。顧擷之起身,將包一提就走,陳沛青梗著脖子不去攔他,伸去夾菜的筷尖卻抖了抖。
☆、十三
因為這一語不合,兩人都冷了幾日。陳沛青是唱戲出身,時常是要在場場戲文間揣摩,唱的又都是玉面小生,在女人家與廟堂間輾轉,於是性格就被打磨得輕細了,想事情難免會多繞幾個彎子,麵皮又薄,這下更是不願拉下臉。相比之下,顧擷之就顯得粗獷了,男人之間,也沒必要這樣的嘈嘈切切,而且本來就是個體貼的人,過了幾天就主動打電話過來,說要找陳沛青出去宵夜喝酒,於是他也就順勢答應了,一來二去就沒了事情。可哪裡知道,其實是顧擷之想明白了,各個角落各個枝節,他都想得一清二楚。
杭州多的是吃的去處,在陳沛青下班後,深更半夜,也有燈火輝煌的飯館還開著,但當然不去那裡,要鑽進巷弄的犄角旮旯,才能覓得稱心稱胃的食物。顧擷之是在本地讀的大學,對這就更是熟悉不過,又是一人一輛腳踏車,時節早就過了立春,晚上還有些涼,卻已經偃息旗鼓,做不出大動靜了。左拐右繞,上了河東路,夜宵攤子鋪滿兩邊,正是最興旺的時候,兩人在路口停下,結伴朝著裡面走。
天南海北的食物都在這裡濟濟一堂,光是招牌橫幅就看得人食慾大增,恨不得多生一張嘴多長一顆胃,食物的熱氣從四面八方傳來,香料、辣子、油腥,沒有一味善罷甘休,顧擷之老練地走在前面,拖住了陳沛青的手臂,又拐進了一條巷子,尋到了一家店門,這才停了,陳沛青對於吃的並不挑剔,於是也沒有意見,隨著他坐下,桌子要更小更矮,生意又好,幾乎是要摩肩接踵了。顧擷之低聲問他是否吃辣,接著就開始大聲招呼著點菜,店家手腳利落,卻也有些應付不過來了,於是又要等上一會兒。耳邊人聲嘈雜,又加上筷著鍋碗瓢盆的動靜,說話都要湊著耳朵吼,乾脆就不說了,兩人各自埋頭顧著手機。又過了一會兒,菜從天而降似的一股腦地上來了,海瓜子、紅燒鯿魚、碳烤生蠔,啤酒不論瓶,而是搬來半箱。陳沛青知道喝酒誤事,又想起與李弄璋的那番昏天暗地,更加不敢碰了,拿了一瓶抿著,顧擷之卻鬆了領口,要大醉一場似的。
他也是個混沌的人,在事務所裡的精明幹練,到了陳沛青面前都不作數了。思來想去,就覺得自己是被陳沛青的那幾句唱勾去了魂,見他獨自一人,生活也辛苦,就想伸手去幫扶一把,越幫越離不開,就恨不得將他在身邊牽著。上次在愛馬仕裡碰見,他巴不得陳沛青用見色忘友這樣的由頭罵自己幾句,可哪知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現在他與陳沛青之間也就因為這一個與他模稜兩可的李弄璋而牽絆著,要是萬事落定,哪裡還有他的身後事。都說酒壯慫人,他顧擷之在陳沛青面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