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來,去觸碰他的血,很涼,卻帶著他的體溫。
我突然像還魂一樣清醒過來,意識到他還有可能活著,跌撞著摸索著電話打了救護車。
之後的很多東西我印象都很模糊,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在電話中報出地址,怎樣把他從冰冷的地板上抱起來送上救護車,就像冥冥中有一條線連著我的脊背,操控著我不能輕易放棄。
唯獨對一路招搖鳴笛和白得刺眼的床單還有點印象,回憶中有一些片段關於醫生,他讓我代表家屬簽名,下著病危通知,眼神卻是那種見過不知多少生死的習以為常的冷漠。
我一下子意識到,我可能是他唯一熟識的人,而他也是我在這世間最後的親人。
幸好,他的血型很常見,一袋袋的血順著管子輸進他的身體,我急切地看著血袋裡的殷紅液體不斷減少,盼他再多吸收一點,然後下一秒就會醒來,露出他熟悉的安靜而微微漠然的眼神。
我坐在他的床邊,看著他的臉,突然有點想笑。他還是這樣,像是不會照顧好自己的小男孩,病號服寬鬆地把他包裹在裡面,他的嘴唇像是永遠不會有血色,有點薄,但是看上去很柔軟的樣子,甚至讓人有點想觸碰。
很想把他疊起來裝在口袋裡面,看他扒在口袋的邊緣滿臉震驚。
很想搖醒他,看他初醒迷茫的樣子,然後在他耳邊大聲質問他,你怎麼能這樣莽撞。
然後他一定會恢復淡定的表情,給出老成的答案。
這麼想著想著就笑了,然而可惜的是,我不能夠。
第一天過後,我發現我沒有辦法再看他了。
看著他安靜地閉上眼睛的樣子,不過是沉睡的樣子,然而或許再也不會醒來。
真的沒有辦法,親眼看著他在我的生命中逝去。
我坐在他的病房外面,挑了個離他最近的位子,即使隔著牆,我們之間也沒有多少距離。
我從口袋裡摸出他的那份素描,可以想象出他勾畫線條的模樣。
原本真的沒有什麼的,但看到這副畫,不知為什麼,淚意漸漸渲湧。
可是到底不想哭出來,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進去,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他。
他真是太過安靜。
我卻好像聽到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一樣的聲音,那些碎片邊角鋒利,輕易地能劃破一個人的心臟。
作者有話要說:
☆、心冷
我還記得急救室紅燈閃滅,醫生說他過了危險期的剎那,一瞬間覺得感謝上帝。
然而那麼久了,他還沒有醒。
醫生告訴我,其實他看上去失血過多,但生理的因素可以挽回,但他執拗地不肯醒轉,可能是潛意識中他並不想回來。
我當時茫然地想,他真的不要我了嗎?
但我依然寬慰自己,他只是,還沒找到一個契機,或是想用時間平淡我的怨言。
然而我還是常常不辨方向,想著出去走走,走著走著自動地繞回他的病房。
我隔著窗戶看他,模模糊糊地想著,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週之後。
那個戴著冰冷麵具的醫生來通知我,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微微的不耐和訝異。
他又重複一遍:“你的家屬已經清醒了,隨時可以探望。”
我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每個字拼起來的含義。
眼前的事物有點模糊,我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很好地剋制住了一切湧動的情緒,平靜地,至少看似平靜地走進病房。
我進去的時候,看到他面對著門側躺著,房裡的空氣不是很好,還有與他一樣的病人正呼吸焦灼,吞吐著渾濁的氣體。
他的視線很快對上我的,眼睛如同一面光滑瑩潤的鏡子,完整地映出我的臉,我顯得精神不佳,然而臉上那種激動而興奮的神情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只是這種狀態才持續了幾秒就消散了。
很多天沒有見了,若說一日三秋,那便是幾十年。
所以,他變得很陌生也不該太過驚訝。
一直靠葡萄糖維持生命,他瘦的不成人形了,臉部線條近乎刻薄的尖銳。他的眼神是獸一樣的淡漠,像是毫無情感,我幾乎不能在他身上找到什麼人類的痕跡。
“醒了?”我看了他很久,才低低地問。
他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是極低啞的喉音。
我心裡有無數的疑問,卻難以開口,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