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一併收了,統共來了三十個,多半都叫他佔了,他不由發出一陣苦笑。
他需要錢,可他不想連累連峰,果然他一出場,阿明立刻將矛頭轉到他身上,一屋子人都是看好戲的表情。
“醫生說我爸病情惡化了,一個月後必須做換腎手術,否則他就活不了,手術費要十五萬塊,後續治療費就不知道還需要多少了。”藍山的語氣出奇的平靜,彷彿在說著他人的故事,卻散著透骨的蒼涼。
一屋子人立刻鴉雀無聲,但也只是同情的看著他兩秒,然後心裡默唸,幸虧這倒黴事沒攤到自己身上。
一屋子人散了,末了連峰靠過來,很沒底氣的說‘要不我從蔣梅那裡拿點錢。’
藍山啼笑皆非的看著他,誰不知道蔣梅是出了名的吞卡機,有進無出。
連峰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痞痞的臉孔笑得訕訕的,帶著幾分愴然。其實他只是想找個再次見蔣梅的理由。
因為,他的耳釘契滿了,從今以後,他和她便是陌路人。
“什麼分手後還是朋友,都他媽的放屁,分手就是陌生人,其實連陌生人都不如,她根本就不把我當人看。”
兩人從露臺上俯視深圳,觸目所及都是驚心動魄的刺目,亮的刺目,痛的刺目。這個承載著萬千淘金夢的天堂亦是地獄,太多的追夢者在這兒耗盡了畢生的心血,而後學會了失望、痛苦,而後麻木不仁。
“她拿我當提款機呢,我哪裡不知道,可我就是離不開她,你說我是不是犯賤啊。”
“當年考大學的時候,我倆約好了,她上學,我打工供她,然後等她大學畢業了,我倆就領結婚證。”連峰嘴裡叼著煙,夜風裡,他的眼睛黑的化不開。
“你知道嗎?那時她多愛我啊,早上起來她怕我低血糖,每天都特地比我早起半小時,我一睜眼,床頭就是杯溫乎乎的糖水。”
“冬天她怕我跟他搶衣服洗,她就偷偷的把髒衣服藏在床底下,然後騙我說拿到洗衣房,那時我也單純,還真信了。”說到‘單純’的時候,連峰臉上泛著光彩,只那麼一瞬,眼神又黯淡了,像此時深圳的天氣,壓抑而又沉悶。
“其實她都是趁我出去打工,自己帶回學校洗的。”
連峰把頭埋在欄杆上:“操他媽的,你說我們怎麼就走到今天這地步了。”
藍山無言以對,是呀,為何昔日把彼此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人,如今竟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藍山聽著連峰的故事,不禁毛骨悚然,他怕,怕連峰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一晚上,藍山都縮在破舊的民工房裡,魂不守舍的抱著電話。電話響了,他慌忙接起來,然不是劉元。
“哥,明天得交補課費了。”
“多錢?”
“200塊。”
“行,告訴娘先給你墊上,明天哥再給你匯過去。”
電話裡的藍淋有些遲疑:“哥,娘說你要是實在湊不夠錢,咱爹的病就不治了,娘說她不想叫你太為難,你一個人在深圳怪不容易的。”說完就哭了。
藍山青筋暴突的攥著電話,幾乎要把話筒捏碎:“治,咱爹的病肯定得治,告訴咱娘,手術費哥都準備好了,過幾天就給娘匯過去。”
娘一把奪過電話,話筒裡的聲音格外高興:“兒啊,真是難為你了,那麼多錢你上哪弄的,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幹。”
藍山苦笑:“娘你胡說什麼呀,那是我跟公司預支的薪水。”
“是啊,咱兒出息了,都能預支薪水了,你可得好好謝謝你們老闆,你看娘也沒啥能感謝人家的,要不娘給你們公司寫封感謝信。”
藍山幾乎要笑出來,然一照鏡子,卻是滿臉的陰霾,若是王久久在的話,定會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賤,你就是犯賤。”
然對至親之人付出一切,哪怕他們是拿著剃刀一片片的刮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哪怕自己早已體無完膚,白骨森森然曝露在冰霜裡,又能如何,他就是甘之如飴,心甘情願。那是打孃胎裡帶出來的牽掛,是血脈相承的牽掛,是本能的牽掛。
這真的是犯賤嗎?當多年不聯絡的大哥在電話裡訴說日子過得緊巴,當小姑在電話裡訴苦抱怨他鮮少與她聯絡,當一直罵自己沒出息的阿爹打電話哭訴他是如何忍受病痛的折磨,當搶奪他上大學的機會的弟弟在電話裡遲疑的索要生活費時,他都是毫無遲疑的允諾。
他真的是犯賤嗎?藍山相信這些人是愛他的,因這可笑愛,他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