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
“陛下,我等願以性命報效家國!”
“陛下,……”
“陛下,……”
每一句話落在耳中,便足以讓心跟著沉重了幾分。苻堅默然地聽著,待眾人言畢,方才慢慢地翻身下了馬。
“諸位的忠誠,孤心領了。”他盡力地維持住面上的平靜,緩緩道,“人道是因果有償,今日一切演變至此地步,大抵便是孤應得的果報罷。今危難之秋,已絕非一二人所能變更。孤不願爾等這般白白送死了,只望各位好自為之,不要做徒勞無功之事……”頓了頓,低低地,如若嘆息一般道,“且好好愛惜性命,等待一個真正聖明的君主罷……”
說罷他不待眾人作答,便徑自再度上馬,轉身離去。
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已然沒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當自己的臣民飽經殺戮,食不果腹的時候,自己這番堅守,又究竟還能為誰?當曾有的河山已然只剩這長安十里之地的時候,自己這番固執,又究竟還有何意義?
眼前忽然變得模糊,苻堅微微地揚起臉,去看天際那一抹火紅的夕陽。
人道為戰天時地利人和,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然而此刻的自己自己死守長安的高牆,坐擁百姓的死忠,卻偏偏敗在這場無休無止的大旱之上。
這大抵……便是天意罷。
只是景略,你若泉下有知,看到今日種種,定然……是會怪罪孤的罷……
*****
苻堅默然地回到宮中,而未及坐下…身子,苻宏便急急來見。然而及至在苻堅面前站定之後,卻又面露猶豫,久久不言。
苻堅看著他的神情,心下便已然有了幾分感知。他慢慢地閉上眼,伸手扶在前額,輕聲道:“有什麼,便說罷。孤已然做好準備。”
“是……”苻宏低低地道了聲,隨後卻仍是遲疑了許久,方才開口道,“父王,前方來報,新平……已失。”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而聽到此言,苻堅仍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死死地盯住苻宏。過了許久,神色才緩和了幾分,卻是疲憊地癱坐會椅子裡,閉上眼道:“繼續講。”
苻宏此時只得頷首,慢慢道:“姚萇取新平之後,屠城數日。活埋平民……一萬五千餘人……”
苻堅落在扶手上的五指猛然扣緊,然而面色之中卻是一種蒼白的平靜。苻宏眼見他半晌無言,默然片刻,才終是開口道:“父王,這城……只怕是守不住了……”
新平之地的重要程度,他和苻堅都是再清楚不過。此處乃是通往隴西的咽喉要道,連通青藏高原——氐族的發源地,也是他們堅守長安的最後一條逃生之路。
然而如今,新平卻已然失守。
“父王……”見苻堅聽聞只是恍若未聞一般的沉默,苻宏不由輕聲喚道。
苻堅仍是沒有應答,整個人卻依舊是異常的平靜。過了許久,緊握住扶手的五指才如釋重負一般地鬆開。
直到再一次睜開了眼,對上了苻宏盯著自己的目光時,他覺得這一切開始變得有些恍惚,可是苻宏下一刻開口對自己說的話,卻又是分外的清晰。
是不是因為這句話在自己心頭已然響起過太多次,是不是自己心中早已有所感知,所以即便不曾聽清,他仍然能知道,苻宏站在面前,對自己說的是——
“父王……棄城罷!”
*****
慕容衝高坐於馬上,舉起手中佩劍,朝不遠處的長安城門一指。身後的將士便如同洪流一般賓士而去。
他閉上眼,靜靜地聽了聽耳畔那地動山搖的驅馳之聲。這聲音太過熟悉,這一月來的每一日都是如此。他知道終有一日,這長安的城門也終會在這驅馳聲中變得不堪一擊,直至轟然倒塌。
然後他睜開眼,握緊手中的劍柄,準備隨他們衝殺過去。
然而左手方一觸及馬韁,便被韓延用力握住。慕容衝皺眉偏過頭去,只見韓延看著他,皺眉道:“衝兒,你已連著攻城數日,今日且讓自己歇息一下罷。”
而慕容衝卻冷笑一聲,未發一言便徑自打馬驅馳而去。
韓延在原地低低地嘆了口氣,隨即也跟了上去。實則他心裡明白,此刻的慕容衝已幾乎入了魔怔,只要還有一口氣,便不會停止進攻。
可恨的是自己竟無從阻止。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戰場之上拼死護他周全罷了。
卻不知,究竟要到何時才是盡頭,要到何時,才能給慕容衝,給自己一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