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他們得以凱旋罷,韓延終日只是守著慕容衝,待他醒來,自知此刻也無暇顧及其他了。
然而慕容衝這一次的昏迷,卻是格外的漫長。整日整日的只是閉目在床,時而高燒,時而卻又是冒著冷汗。大多數時間面色慘白地躺著,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然而偶爾口中卻又含含糊糊地說話,卻終究教人聽不清明。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不知多久,然而終有一日,韓延自門外而入,一抬眼,卻見床上竟是空無一人。
他幾步奔至床邊,才發現並非無人,而是慕容衝已然醒來,正蜷坐在床腳。被單胡亂地裹在身上,而臉則是埋進了雙膝之中。
心頭一喜,韓延立即單腿跪上床面。伸出手輕輕地替他理了理黑髮,欣慰道:“衝兒,你醒了?”
慕容衝聞言,從膝蓋裡慢慢地抬起頭來。韓延面上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看著他,然而及至觸到了他的目光時,手上的動作卻猛地僵在半空。
空洞的,全無神采的目光,便如同他昏倒之前一般。
心口如遭重擊,陡然就沉了下去,拉扯出陣陣疼痛。韓延死死地盯著慕容衝,想要從他的眼中找到哪怕一絲神采來。然而沒有,那種空洞是他過去眼中從來不曾有過的。
“衝兒?”一種可能浮上心頭,韓延卻如何也不願相信。固執一般地開口喚了聲,卻發現聲音裡已然有些顫抖。
而慕容衝卻彷彿並未聽見他的聲音。目光落在韓延面上,卻仿若已將他穿透一般,望向的是渺不可及的遠方。
“衝兒!”韓延忽然伸出手,將人死死抱在懷裡。懷裡的人沒有任何掙扎反抗,溫順的仿若另一個人。
然而韓延抱著他,卻已是渾身顫抖。把臉埋進對方的脖頸之中,許久之後,低低地發出一聲嗚咽。
直到此刻,韓延才終於明白,才終於無法否認:復仇二字,便是慕容衝生命的全部意義。而苻堅的死,讓一切的隱忍和承受忽然再沒了理由。
心裡那繃了十四年的弦,就這般斷了。
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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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夙夢難成 。。。
十月,高蓋大敗並降於姚萇。此戰帶去的五萬人馬有去無回,訊息傳回軍中,立即掀起軒然大波。
而慕容衝對此卻無動於衷,或者說,他已然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由於韓延將此事按壓下來,未有透露一絲風聲,他終日便只是抱著身子蜷坐在床腳。偶爾起身下床,也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窗畔,呆呆地望著窗外那一株參天的梧桐。
時已入秋,楓紅正好。而他的眼神卻始終空洞如初,再也無法顯露出任何一點神采或凌厲或怨毒的神采來。教人無從猜測,那滿目的梧桐,是否當真落入了他的眼中。
韓延見狀,心中隱隱作痛。可又沒有一日不報以幻想,幻想他只是一時失神罷了,也許過些時日,便會恢復如常。
由是,他便這般日復一日地牽掛和等待著,直到一日夜裡,他曾經的部下段隨單獨來到他的房中拜訪。
“將士們思鄉心切,而陛下卻遲遲不願返還鄴城,近來甚至不曾露過一次面,”段隨盯著韓延,頓了頓,才道,“底下已是怨聲載道,如此下去……莫非十萬餘人,便就這般枯守此地,直至老死?”
韓延聽他此言,立刻便明白了他話中所指,不由警覺道:“此言何意?”
段隨聞言卻也不再隱瞞來意,只低低一笑,道:“陛下當年是如何成為統帥的,韓將軍想來仍是記得的罷?”
韓延盯著他一怔,道:“莫非你……”
“此事並非我一人之意,”段隨面上的笑意此刻反倒愈發不加隱瞞,隨口道出了軍中幾名將領的名字,“不瞞將軍,此事我等已商議許久。我念及過去在將軍帳下曾頗受眷顧,便有心讓將軍也參與其中,卻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韓延聽聞他口中每一個名字都可謂是舉足輕重,擁躉數眾,不由得默然半晌。思忖著終是明白,這場謀反當真是蓄謀已久。
他知道,自己此刻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如若拒絕,或許帳外即刻便會有人衝入結果了他的性命,又或許不會,因為即便自己反對,手中能與之抗衡的勢力也太過單薄。
由是沉吟半晌,他抬眼望著段隨,終是一頷首道:“你方才所言,確是不假。既然軍心如此,我自無推脫之理。”頓了頓,解嘲般笑道,“既然當年將慕容泓推下王座,今日重演一番,倒也無妨。”
段隨聞言亦是笑,與他略略說了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