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之時,已不覺一個時辰了。
苻堅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猶豫了片刻,終還是轉身行至門口,一拂衣袖,對宮人道了聲:“去御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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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不歇。路途不遠,然而轎子行得緩慢,許久之後才停在御鳳宮門外。苻堅方下了車,宮人急忙跟上將一把油紙傘舉在他頭頂,盡數擋住了雨滴。而苻堅卻不在意,三兩步便走進宮中,直奔慕容衝的房間。
然而推開門,房間裡卻空無一人。
苻堅微微詫然,定在門口。他知道慕容衝除了這御鳳宮,並無別處可去,何況這大雨傾盆的天氣,也不適合在外走動。
正思量著,卻見一使女經過,見了自己微微訝異,便趕緊俯身請安。
苻堅示意她起身,垂眼問道:“慕容衝去哪裡了?”
“奴婢……奴婢不知……”許是聲音過於低沉,那使女聞言,把頭垂得很低,聲音裡甚至帶了些顫抖。
苻堅覺得蹊蹺,便再度問道:“他何時出去的?”
“回陛下,公子方用過晚膳,便、便出去了……”
苻堅微微皺眉,一瞬間幾乎懷疑慕容衝會趁著這風雨交加的時節逃出宮去,然而他定了定神,又覺得許是自己過於疑心了。默然片刻,想到還有一處可能,便當即轉身,大步離去。
上轎,直奔清河處。
然而到了彼處,才從使女口中得知清河公主早已睡下,而慕容衝也已有數日未曾來過這裡了。
苻堅一拂手,示意使女不必叫醒清河。轉身走出宮門,才忽地感到心裡莫名落空了一塊。
莫非,他慕容衝當真這般逃出宮去了?莫非,他前日的百般恭順,不過是一種偽裝?便連那日看似真摯梧桐之誓,也只是為了致使孤放鬆警惕而已?
苻堅用力地握緊拳,忽地揮手,一把開啟了遮擋在頭頂的油紙傘。舉傘的宮人一個不慎摔倒在地,趕緊撿起地上的傘意欲重新過去,然而還沒趕過去,衣襟卻被對方一把抓住。
“通知禁衛軍,”苻堅的面上落滿了雨水,而定定看著他的眼神卻彷彿要迸出火光,幾乎是用一種咬牙切齒地語調,一字一句地說,“封鎖宮中,搜查慕容衝!”說罷忽然鬆手,用力將人推出幾丈遠。
見宮人連滾帶爬地下去傳令,苻堅在原處站了站,但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唯有落於的聲音交錯地響著,昭示著雨勢並沒有減緩分毫。
著實是個適合逃跑的日子。苻堅冷冷地想,然而無論你逃到哪裡去,孤縱是掘地三尺,也會將你找出來!
“回宮。”片刻之後,他才轉過身子,神色冷冷跨入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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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坐在書房裡,默然不語。
窗外依舊電閃雷鳴,時不時交雜著些許侍衛的步履聲,以及刀劍鎧甲的碰撞聲。
雨未有停息的勢頭。搜查過去了半個時辰,依是全無所獲。在此期間,苻堅一直有如雕塑一般端坐在這椅子上,腦中思緒紛繁複雜,細細思索,卻又空空如也。
他極力想要回想過去的細枝末節,試圖從中再一次好好看看,慕容衝自己面前淺笑或者默然,在自己身下隱忍或者動情,這些……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原以為自己是全然不在乎的,因為無論真假,自己都能夠將他牢牢地握在掌中。然而此刻,慕容衝這般憑空消失了,苻堅才忽地意識到,這真真假假,對自己而言,竟是如此重要。
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地保持住平靜。而正在此時,門外有宮人匆匆步入。苻堅本能地坐起身子,抬眼問道:“如何?”
那宮人微微一怔,卻道:“回陛下,丞相大人來了。”
苻堅眼神黯淡了幾分,坐回椅中,道:“請他進來罷。”
很快,王猛徐徐步入,見了苻堅拱手一禮道:“陛下,聽聞……慕容衝不見了?”
苻堅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身子朝椅背靠了靠,卻沒有說話。
王猛默然了片刻,緩緩勸慰道:“陛下保重龍體要緊,勿要太過憂心。且待禁衛軍搜查一番,看究竟是何緣故再說罷。”
苻堅聞言再度頷首,只示意王猛就座,卻仍舊沉默。而王猛抬眼留意了幾分他的神色,謝過之後便也斂袍坐下。
就二人這般無語地對坐著,聽著窗外一成不變的落雨聲,分明是催人入眠的,但苻堅卻只覺得夜愈深,人卻愈發清醒。
直至三更天時,忽見一名宮人匆忙步入,急急道:“陛下,慕容公子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