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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車上走下來一個少年,頭戴白狐皮帽,豐盈的毛峰將一張俊臉遮得只有巴掌大。身上穿著一件羽衣,竟然和當年留國公主初到源國時所穿的那件一模一樣!看上去倒真有幾分雌雄莫辨,猶如降落凡間的精靈。他,正是益王顏啟昊闊別八年的第三子,顏音。

“父王,我回來了。”顏音在顏啟昊面前站定,單膝跪拜了兩次,站起身來,聲音清冷,不帶一絲喜怒。

顏啟昊怔怔的看著那張和亡妻極為相似的俊美面容,突然覺得很是陌生,從七歲到十五歲,這中間錯過的八年,似乎只是一瞬,顯得那樣不真實。

顏音臉上的疏遠和淡漠很明顯,明顯得讓顏啟昊不由得暗生怒氣。

“怎麼帶了這麼多人?”顏啟昊的聲音也是冷冷的。

“父皇讓帶的。”

“你、你叫皇上什麼?!” 顏啟昊緊鎖眉頭,聲音顫抖。

“哦……”顏音赧然一笑,“之前在宮裡,皇上讓這麼稱呼,一時叫慣了,改不了口。”

“帶這麼多人做什麼?!這些都是什麼人?”顏啟昊怒氣更增。

“神佑軍的侍衛都沒有進城,護送到城外便返回了,這些都是皇上送我的從人奴僕。”顏音依舊淡淡地解釋。

“你的這些從人奴僕,比我這益王府的下人還要多啊……”顏啟昊語帶譏誚的感慨。

顏音淡淡一笑:“長者賜,不敢辭,君命不可違。”

這話是不錯的,道理也無可辯駁,只是那少年的表情和語氣,讓人聽了並不受用。

“我這益王府太小,可容不下這麼多下人!”顏啟昊轉頭看向身後的白衣人,“謝德!”

“屬下在。”那謝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去安排人,把後面那些人都遣散了,若是奴籍,便安置到王莊上等候發賣,若是良人,讓他們自謀生路,一個人都不許進府!”

“父王!”聽了這話,一直波瀾不驚的顏音略略動容,驚與怒之餘,又有幾分難以置信,“您這是做什麼?!”

“你既然稱呼我一聲父王,既然還想回到這個益王府,就必須按我的規矩來,把你在中都皇宮的那些驕奢淫逸都收起來!”

顏音亢聲分辨道:“我朝三軍兒郎浴血奮戰,打下南朝趙國的半壁江山,迫趙王稱臣,趙國每年繳納的歲幣可抵我朝每年產出的三倍有餘,享用這些戰利,又怎麼能算是奢侈?留著這些東西不享用,才真真是暴遣天物!更何況那些將士為何而戰?不就是為了讓父母妻子,子孫後代過得更好嗎?”

“我朝興於簡樸,國本不可費;趙國亡於奢侈,殷鑑不遠。”顏啟昊強壓怒氣,一字一頓。

“一個月只能織成一尺,一件衣服價值千金的繚綾,當年被棄置在雪泥濁水中,任它爛成絲絲縷縷,這便是簡樸嗎?”那少年嘴角牽動,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又或者像我朝北漠的那些牧民,一輩子只養一群羊,夏天養肥了,冬天又餓瘦,只供自家宰殺享用,不思商賈貿易,世世代代貧窮封閉,這便是簡樸嗎?似這樣泥古不化,不思變革,只怕會成為我朝的千古罪人。”

顏啟昊被顏音咄咄逼人的詞鋒滯住,一時不知道怎麼辯駁,只是氣得雙手發抖。他萬萬沒有想到,父子才一見面,還沒進入府中,便這樣弓拔弩張的吵了起來。而爭吵的內容,又是朝中兩派數年來一直爭論不休的大政。一派要維持大源的傳統,蓄奴,遊牧,全民皆兵;另一派要借鑑南朝趙國的法度,廢奴為良,農牧並舉,築城定居。

看到面前那一身羽衣的少年昂著頭,側身立著,一副孤傲不忿的表情,顏啟昊突然怒氣勃發,上前兩步,一把扯下了顏音身上的那襲羽衣。

那纖弱的少年被扯得打了個旋子,露出裡面那一身白苧中衣,衣服的下襬飄然舞成了一個圓,霎時間,一片粲然金光奪人眼眸。那件中衣的衣緣,竟然全部以銷金裝飾:貼金的雲紋,泥金的連珠紋,盤金的水紋……金碧輝煌,粼光閃閃,只此一件中衣,價值何止千金?

顏啟昊怒道,“繚綾、羽衣、銷金、點翠……這些極盡奢侈的衣飾,都是有傷天和的,即便是在俗尚華靡的趙國,也被列為禁制,你如今只是一個尚無封爵的小小王子,不怕逾越麼?”說著,便一晃火摺子,竟然將那件羽衣燃著了。

顏音一驚,踏上半步,似乎要阻止,但又止住了,只是雙手緊緊的攥著拳頭,似乎在極力剋制。

那連線羽毛的絲線最是易燃,首先便成了飛灰,淡淡的焦香味散了出來,倒有幾分像是炊煙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