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嘯朗聲大笑:“豈止是落雁城,整個西北沒有我燕某人不知道的。”
“是嗎?”他不動聲色。
他襟懷坦蕩:“洛督軍想知道什麼?”
於是從現任屏州知州的為人說到北城看守城門的軍吏甲,果然滔滔不絕所言不虛。曲徑蜿蜒,狹窄的石子路上,洛雲放轉過臉,藉著銀白月光,視線認認真真在他臉上梭巡:“燕大當家下了不少功夫吧?或許,從葉老當家起就著手了?”
如此詳盡的情報網,絕非旦夕之力便能織就。僅僅一個落雁城,眼下剛剛在屏州站穩腳跟的他自問就辦不到。方才他說,整個西北……
“好說,洛督軍還想知道什麼,以後儘管來問。”結識至今,洛雲放頭一次這般端肅認真地看待他,燕大當家心情大好。行至垂花門前,他忽而咧嘴神秘一笑,側頭一本正經說道,“不說以後,恐怕過些天洛督軍就會想起找我。”
“哦?”給了他三分顏色,他就能大著膽子開染坊。山匪,就愛裝神弄鬼。
燕嘯咧開一口亮晶晶的白牙,成竹在胸:“今天是我不請自來,下一回得換你來找我。燕某在龍吟山恭候大駕。”
話音未落,他拱手告辭。足下輕點,身軀高高躍起,輕巧地翻過牆頭。夜幕蒼藍,一輪碩大的圓月低垂,他一身精悍短打,雙臂伸展,身形恰似一隻剪尾燕,一飛沖天,掠雲而去。
不其然,洛雲放又想起名帖上那個展翅欲飛的“燕”字。
燕嘯……
第八章
《屏州志》上記載,大梁元啟八年秋末,北方九戎騎兵過武王關,入青州,經靈州棲霞鎮,侵擾屏州邊境。幸屏州州府落雁城未受其擾,僅邊城三四小鎮受劫,掠奪牛羊馬匹數頭,另有富戶錢財失竊,房屋被焚。
軍情緊迫,屏州知州聽過回報,從容不迫地招來師爺:“跟從前一樣,寫奏摺,上報朝廷。奏摺也別費勁了,就去年那個,把數目改了。”
轉頭喝口水,又慈眉善目地安慰洛雲放:“年年都這樣,不算事兒。來,喝茶。我剛來那兩年也害怕。多經歷兩遭,保準你也跟我一樣。”
洛雲放放眼看衙門口拄著水火棍打瞌睡的老衙役,他只在聽聞九戎入侵時抬頭皺眉看了一眼,懶懶打個呵欠,轉臉又睡了過去。
自從丟了武王關,這樣的事屏州百姓習以為常。韃子不事農耕,每年秋末初冬,總要入關洗劫一番,以貯備物資過冬。九戎、瓊黎、西越……說好了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都不落下。躲在地窖裡的百姓掰著手指頭把西北十六部挨個數一遍,待最後一家也滿載而歸了,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扶起被推倒的櫃子,歸置歸置,收拾收拾,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胖老頭做了大半輩子官,說起話來一套接一套,伶俐得連賀鳴都插不上嘴:“您剛來不知道,再往前那些年,莫說邊境那幾個小鎮,九戎老首領在世的時候,哪年不是喊打喊殺,策馬直到落雁城下才罷休!那年月真是……”
他是倒了血黴,才會被外放到屏州做這個知州。歷任屏州知州里,他是最不信命的一個,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幹了三年。韃子入侵時,肚子大得快跨不上馬,他硬咬著牙,叫人架著俯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奔去邊鎮視察敵情。雖然最後哭天抹淚地被嚇了回來。最後的最後,又被城外劫道的山匪嚇得夠嗆。
知州大人性子倔,即便如此也未曾熄滅一腔熊熊燃燒的雄心壯志。幾經周折,偷偷找嘯然寨裡的田師爺測了字,問什麼時候能走,回京是不指望了,能離開屏州就好。田師爺吭哧吭哧吸著煙桿,說他命裡帶金,一等一的富貴命,將來能入閣做首輔。
一直滿懷期望樂觀向上的知州大人就此絕了心思,屏州就屏州吧,不就是年年被欺負一回嘛!一咬牙一跺腳就過去了,就當被強那啥了。
後世有文人說得好,人生就是一場強那啥,既然逃不開,那就乾脆躺平任調戲吧。知州大人倘有幸拜讀,定引以為知己。
“我說真的,這些年真算是不錯了。九戎那邊的老首領一死,留下的孤兒寡母罩不住,西北十六部自己掐得風生水起,也顧我們不上這頭。這回九戎騎兵一路能到白鷺崖是頂天了,前兩年,他們連楓葉鎮都到不了。”
“做人吶,還是得往好處裡看……”憶往事撫今朝,知州大人感慨頗深,一臉本官心胸寬廣指點後輩的欣慰模樣。伸手想要拍洛雲放的手背,一眼觸及他陰冷的眼神,綠豆小眼倏然一縮,悻悻又把胖手收回,“大人就職屏州寥寥不過一年,不但解我屏州匪患,更威震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