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你送到縣一高去。學校說,可以先去讀。這三年叔盡力給你補學籍,補齊了,能不耽擱你高考就不耽擱。”
“邵乾班主任說了,沒學籍不能高考。他名字都沒了,怎麼補?”邵安對弟弟的事情向來上心,在他中考前就打聽得十分清楚。特別是一再被強調的檔案關係。
“昂,我想辦法給補上。”何偉業又看了一眼角落,面上出現一種痛苦的神情。王桂芝握住他的手緊了緊,何偉業繼續道:“還有一種方法,靠邵乾的畫去中專看看,能不能特招過去。市裡中專……”
“我弟不讀中專。”
王桂芝勸,“其實中專三年出來國家就包分配,立馬就能幫襯家裡。再說,中專還有補貼,你們倆都不用過的那麼難。”
“我們家不需要乾幫襯,他是讀大書做大事的人。”邵安梗著頭堅持。
王桂芝轉向邵乾,“邵乾,你覺得呢?”
邵乾雙臂搭在膝蓋上,往前探著身體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他緊張地絞著手,半天沒說話。他想讀中專呢,王桂芝說的對,家裡太需要有一套房子讓邵安結婚了。如果他能早點畢業工作,哥哥就不會拖這麼久。甚至是如果他讀了中專,眼看著將來是國家分配的,應該也會有媒人覺得前途一片光明而走進這個貧窮的家。可他沒有勇氣開口,邵安的脾氣他知道,什麼都好說,就他上學的事兒,說一不二。小學的時候邵乾看他過的苦,鬧著不上學,被他捆住吊在院子裡的老棗樹上抽了半宿,直到他保證再不說“不上”為止。
邵安扭頭訓斥,“你心裡怎麼想的,給何叔說!咱爸怎麼教你的,給何叔說!”
何偉業鼻頭一酸,忙低下頭去。一位剛四十歲春風得意的鄉長,露出在官場上從不會見到的羞愧和慌亂。
“這事兒是我讓你何叔做的。做母親的……”王桂芝想說,做母親的,總想自己的兒子能好過。轉念又想,如果他們的母親也活著,怎麼會允許自己這麼做?更何況是當著他們的遺像說這種話呢。
“其實你叔一直沒忘記你,從拿了你通知書那天起就開始各處給你跑。光去縣高中,就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他一個鄉長,能使上多少力?還不是看人臉色嗎?”
兄弟倆雙雙保持沉默,王桂芝等了一會兒,乾笑一聲繼續說:“和你們的媽媽一樣心高氣傲,這也不見得是好事。唉,市高中也有門路呢,你要是願意去,倒是和何東還是同學。不過估計還得參加一次他們學校的考試。恰好你何叔在那學校有個熟人,說不定能辦成。姨就是覺得你肯定覺得離家遠不願意去。你若是不怕離家遠,回頭讓你何叔帶你去市裡看看也行。”
邵乾看向邵安,這次邵安倒是沒讓他選,直接問:“要是在市裡,能有學籍,能高考不?”
“先進去跟著學習,等邵乾考在前面,學校領導知道他成績好了,不用你們操心,學校就得趕著給他補上。他們也想自己的學生能考到好大學給學校爭光呢。”
“那邵乾去市裡。”
“哥,我想去縣裡讀。”
邵安眉頭一皺,“去縣裡誰給你補(學籍)?”
何偉業起身,點點頭道:“那明天邵乾去鄉里找我,我找車一起去市裡一趟。眼看就要開學了。”
扭頭看一眼邵安,“邵安要是不放心,明天就陪著邵乾一起去。”
何偉業和王桂芝兩個人推著腳踏車出了門,邵安邵乾一直將他們送到村頭。雖然一路上在何偉業強撐著笑臉和鄉親們打招呼的時候,幾乎都是沉默的,但兩個人方才的憤怒,又化成了感激。
即使這是邵乾本來該得的,但有一件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頂了邵乾的名字,他都註定不能再走到高中的校園裡。
早年剛恢復高考,通知書壓在大隊,人家說不給就是不給,沒有證明政治清白的紅章,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啊,他們還是感激,儘管因為他們的私心,導致了邵乾上學的波折。
夫妻兩個沒有立即騎上車子離開,而是沿著東地的河渠慢慢往鄉里的方向走。天已經全黑了,月亮出來,給黃土地鋪上一層金色。白日裡的燥熱褪去,涼爽的風吹的路邊的楊樹葉沙沙作響。
何偉業情緒漸漸緩過來一些,嘆口氣道:“我一直不敢走進何家,懷谷這次更不會原諒我了。”
“他會明白的。”
“不,我當時背棄他,還和那些不堪的人站在一起揭發他。那些都是無須有的罪名,他一直都很儒雅,從來不會做什麼壞事。那麼多年,我都不敢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