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廢墟里,我們還扒出了同學們使用的桌椅,道具,還有散落的一本本教科書。人們不願再去想像當時的慌亂與無助,只希望爭分奪秒找到這些道具的使用人。我們將被解救的學生送往救護車,將倖免於難的學生組織起來,派專人送往營救中心。
其中有名小學生,從遠處跑過來,用他那髒兮兮的小手遞給赫連意一杯水:“叔叔,您喝點水吧!”稚嫩純真的聲音,如一汪甘澧,滋潤了我們乾涸的心。
赫連意接過水杯,又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臉蛋,微微笑著,溫柔慈悲,輕輕說:“謝謝你!”
小男孩又跑回去,拎了水壺給醫療隊的人們倒水。
赫連意伸出佈滿泥土的手,抹了抹臉上淌下的汗水,深沉地望著我,嘆息著說:“正因為有了那位老師一樣的平凡人,才讓更多這樣的孩子得救。我們要用心記住這位偉大的老師,他…死得其所!”
我看著一臉惆悵的赫連意,忽然間回想起那年他義無反顧替我擋下的那刀。天災人禍,人生何以活得如此艱辛,一要承受種種外部的襲擊,更要面對人性的挑戰。所幸在這苦苦掙扎中,還有人向我投以理解、感念的目光,讓我在這悽寂慘烈的大地上還能夠感受到生命的暖意。
稍作休息,我們又轉戰到下一片居民區。這片平房已經被夷為平地,面目全非,搜救起來異常困難。而當時,天色已黑,消防戰士以及醫療隊員沒有一個抱怨,也沒有一個停止搜救。
忽然間,一聲聲淒厲的哭聲傳過來。我們立刻舉起電筒跑過去,只見一個小女孩跪在廢墟一隅,對著裡面嚎啕大哭,並不停用她那雙小手刨挖著面前的牆磚。見到我們到來,她轉身跪在我們面前,抓著一名醫生的褲腿央求:“求求你們救救我奶奶!”
由於黑暗,一部分醫生紛紛舉起手中的電筒照向小女孩指出的方位,而幾名戰士開始努力挖掘,終於在灰心喪心時見到了女孩奶奶的手臂。
“還活著!還活著!”赫連意跑過去摸了下奶奶的脈搏,“趕快救出來!”
他帶頭馬上刨挖腳下的磚瓦,最終眾人齊心合力,把女孩的奶奶營救了出來。但是奶奶的腿被壓得變形,鮮血淋漓,人已陷入昏迷。
“馬上送到醫療站!”赫連意大聲呼喊,吩咐醫務人員跟隨,立刻手術。
當晚營救隊在帳篷裡連續做了8臺手術,一直到凌晨兩、三點,著實辛苦了骨外科醫生。而重症監護帳篷裡,赫連意指導醫護救治危重症災民。其中一名30歲的藏族小夥,骨折很嚴重,一度出現了呼吸衰竭,赫連意守在他身邊,緊密觀察病情變化。另一名女傷員因骨折,出現了肺不張的症狀,ICU醫生正在全力救治,很有可能會實施手術。
正當赫連意組織醫生們為藏族小夥子上臨時呼吸機時,大地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抖動。我驚慌失措地看向帳篷頂部懸掛的燈泡,看著它左右搖擺了足足有一分鐘。等我從緊張中緩過神,赫連意又挪到其他傷員身邊了,他完全不在乎隨時發生的餘震,這是怎樣的定力,是怎樣的信念支撐著脆弱的他!
忙到凌晨4點,同志們終於支撐不住,紛紛鑽進睡袋中小憩。我趕忙拉過赫連意躲到視線不及的角落,取了溼毛巾給他擦臉。他不好意思地奪過我手中的毛巾,疲憊地說著:“我自己來吧!你趕快睡一會。”
躺進睡袋,我側身抱住了他,心疼地看著他,他的臉色灰白,嘴唇也透著青紫,他今天受了太多的罪:“老師,你還行嗎?不要逞強!”
他吸上氧氣,和我並排躺在地面上,微睜雙眼茫然地看著帳篷頂部的燈泡,深沉地回應我:“我很好…放心吧…和那些還在生死邊緣中掙扎的人來比,我們吃的苦受的罪,根本無足輕重…但願;但願明日能找到更多的災民,救活更多的人…”
凜冽的寒風在帳篷外呼嘯,有人說外面下起了雪花。老天啊,你怎麼如此無情!這裡,這座城市,這個小鎮,已經面目全非,你怎麼忍心再讓他痛不欲生。如果可以,我願意與這個世界握手言和,甘願向這個地球妥協!不要再折磨這個歷經生死苦海的人間了!
赫連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語畢之後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我的心五味雜陳,是面對這座死亡之城的百感交集。我還有好多話要說,但看著赫連意那毫無血色的睡臉,竟不敢叨擾他。
或許是目睹了生死才讓我恍然大悟,自己一直仰仗著年輕的身體和心靈,從來沒有思考過死亡與貧病。而如今,多少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孩子們垂死掙扎,我再也不能不認真對待生命,對待青春。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