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看到如此詭異的場景,一個下屬再也忍不住出聲——這個叫林笑的男孩每次都被整地很慘,可如果他死了,恐怕今天他們所有這些在場的人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去。
“噓,”李嘯天抬手做噤聲的動作,示意下屬將林笑撈了起來。頭部已經出了水面,本能地嗆咳幾聲後,少年眼睛卻依舊緊閉著,臉上表情在多次詭異變化後終於趨於平靜。濃黑的睫毛輕顫,林笑緩緩睜開了眼睛,呆滯的目光分明是在看李嘯天,卻又好像不是,彷彿是穿透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束手無策。終於,眼睛在漫長的毫無焦距後,蒼白嚇人的嘴唇翕動著,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
姐,姐。
“哼,現在知道急了?”王臻哼哼一聲,也不多說,徑自進了病房。
“……”李嘯天不說話,轉身上二樓,將自己反鎖在了書房裡。他此時最需要的是安靜。林笑被抓出水面後的眼神他無法忽略掉,那是種平靜的絕望。
“姐姐”那兩個字讓他如遭雷擊,之前的調查雖然卡在了林笑記憶那塊兒,但李嘯天從蘭穎看那個項圈的眼神就能判斷,兩人多半是血親無疑。不過聽林笑親口叫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蘭穎雖嚴格意義上不算是他害死的,但卻與他脫不了干係。如果不是他一味的追捕林笑,蘭穎便不會為了保護弟弟,衝動地橫車截上來。
李嘯天現在腦子裡前所未有的亂,王臻的話不停地迴響:
“哼!治不好賴我?你拽什麼拽?好好一孩子不過失蹤個幾天,莫名其妙死了奶奶,車禍現場男朋友還被打暈帶走,回來了您又把人往死裡整,他媽那是人不是青蛙,是哺乳不是兩棲!少爺您身手行啊,您就這麼踹吧,您倒是看看人身上還有沒有塊好肉啊,得,這個先不說,且說您把人淹的神志不清時,這倒好,人全想起來了,嘿!原來撞得血肉模糊的那位,是我親姐誒!讓我治?告訴你,沒門!老子治不好!人現在不想活!人不伺候了!我……”
黑暗中的男人突然苦笑出聲,什麼時候,自己也開始有惶惑這種情緒了。李嘯天不知道,他的這種情緒與其說是惶惑,不如說是恐懼,對失去的恐懼。時至今日,李嘯天意識到,對林笑,自己似乎從一開始就錯了方向。
沒有求生意志……麼?若是以前,自己肯定會隨手抓來林笑身邊的人進行威脅。林笑因為太善良,只要是扯上一點關係的便能威脅到他。可是奇怪的很,李嘯天如今竟一點也不想這麼做。因為他的威脅連死都不敢的林笑,他突然不想見到。
他跟王臻一起長大,王臻即使再看不慣,也不會這樣當著下屬的面衝他咆哮。今天倒是管家看情形將一屋子下屬帶了出去。管家……男人眉梢一跳,突然很想問問老趙。
“少爺,門口有個叫立秋的客人,說是希望見林笑。”
“讓他見。”男人語氣裡竟有著些許疲倦。
“是。”
老趙看著緊閉的書房門,無聲嘆了口氣。
見林笑比想象中的容易,這讓立秋多少有些吃驚,不過人在悲傷中時,也不會多想什麼。病房裡是死一樣的沉寂,立秋能清晰地聽見少年微弱的呼吸聲。
立秋目不轉睛地端詳著病床上的人,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才見他第一面便會莫名其妙地幫他。面前少年的五官,乍一看不覺得什麼,仔細端詳後才發現,這精緻的五官與那個自己依賴了八年的光明的確有著三分相似,這便是血緣麼?
立秋都不想去探究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蘭穎死了,這就夠了,別的什麼都與與他無關。
那天,他正在“家”中彆扭地考慮要不要吃母親做的飯,突然收到了蘭穎的短訊,開啟看只有三個字:
是小俊。(微笑)
蘭穎說話發訊息都是直接入重點,從不羅嗦,那還是頭一次見她在短訊後加表情,還是那種少女般微紅著臉笑的表情。無法原諒自己父母的立秋一直都在抗拒,抗拒父親手足無措的靠近,還有母親小心翼翼的噓寒問暖。可收到那條簡訊後,立秋覺得心裡有個地方突然開朗起來,竟抬頭對上了母親的眼睛,在母親的目光慌亂地逃開之前,微笑:
“菜真香。”
立秋無法忘記那時候母親眼裡的神采,不再年輕的婦人將手在圍裙上不知蹭了幾遍,快步跑向廚房,不久,立秋聞到了另一道菜的香味。
就在立秋以為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時,卻發現生活較真起來真是殘忍地可怕。那個夜晚如往常一般無異,甚至更加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