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馬從戎悄悄退出了霍相貞的臥室。
把擦拭過穢物的手紙扔進抽水馬桶,他把同樣不乾不淨的手巾卷也扔進了垃圾桶。草草的衝了個熱水澡,他倒在自己的床上,疲憊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他想自己本不該是當兔子的料,然而只要上了大爺的床,就必定會小死一次。大爺其實什麼都不懂,悶頭悶腦的只知道幹,並且腰斬似的,總像是要把他的身體勒成兩段。不過這樣罕見的蠻橫與熱情,竟也別有一種動人之處,幾乎讓他又戀又怕的上了癮。
翌日清晨,他在餐廳裡見到了霍相貞。很奇妙的瑟縮了一下,他還記著昨夜那一場小死。
霍相貞正在吃熱餛飩。見馬從戎來了,他開口問道:“上次是不是你跟我要鹽務局的缺?”
馬從戎略一沉吟:“是。家裡的一個兄弟沒差事,求我給他找碗飯吃。”
霍相貞端起手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鹽務局的缺你不要動,我心裡有人了。”
馬從戎看著他笑了一下:“大爺,是不是……顧承喜啊?”
霍相貞一點頭:“對,給他找個長遠的差事。幹得好算他有造化,幹不好也餓不死他。”
馬從戎又問道:“大爺準備什麼時候接他進京?”
霍相貞不能不為顧承喜著想,但又不願為他多想:“不著急,年後吧!”
霍相貞吃著餛飩,感覺“年後”距離此刻還很遙遠。然而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彷彿只在轉瞬之間,“年後”來了。
12、大開眼界 。。。
顧承喜穿著新制的棉衣,生平第一次坐了火車又坐了汽車。一路眼花繚亂著進了北京城,他的頭是新剃的,臉也颳得乾乾淨淨,照理說是無懈可擊了,然而一手按著自己的右大腿,他的傷腿始終是隨著心在抖。
最後,汽車停在了兩扇朱漆大門之前。一名戎裝筆挺的青年在外為他開了車門,又低著頭對他一笑:“顧爺,過年好。有日子沒見了,身體恢復得還好?”
顧承喜把一條腿伸到了車外,腳踏實地之後抬了頭。對方的聲音和相貌他都還認識,他知道他叫馬從戎。馬從戎一手搭在車頂,一手背在身後,翩翩然的帶著一點公子相。顧承喜憑著一身的新衣掩護了自己的羞怯,馬從戎對他談笑風生,他也回了個笑:“挺好的,沒大事了。”
馬從戎不著痕跡的將他打量了一番,隨即將揹著的手伸向朱漆大門:“請進吧,顧爺到的時間很合適,我們大帥今天正好清閒。”
顧承喜一輩子沒當過“爺”,馬從戎一口一個顧爺,勾出了他滿心的惶恐。他的身手一貫最靈活,然而小小的汽車卻是困住了他。狗熊出洞似的,他笨笨的探身落地見了天日。馬從戎身姿筆挺的轉向前方,一邊領著他往大門裡走,一邊用眼角餘光瞥了他的步態。顧承喜也是個大個子,因為個子大,所以一舉一動都醒目。緊趕慢趕的追著馬從戎,他的右腿明顯是要跟不上。
右腿斷過骨頭,養了兩個月,還沒養好。腿跟不上,眼睛也跟不上。他且行且東張西望。門內是個寬敞的大院子,衰草枯楊到了冬季,依然被修剪得規規矩矩。大院子迎面立著一座中西合璧的大樓,樓下圍著抄手遊廊。顧承喜直了眼睛,心想平安真闊,一個人住一座樓。
然而馬從戎帶他踏上游廊,繞過了大樓繼續往後走。偶爾有勤務兵或僕人從周圍經過,見了他們全都垂首侍立,成了小避貓鼠。
顧承喜走出了汗,糊里糊塗的又穿過了幾座月亮門,連著見了幾座或巍峨或精巧的樓院,總以為該到平安的家了,然而全不是。所以後來他忍不住了,試探著去問馬從戎:“大帥家裡……是不是人多啊?”
馬從戎莫名其妙了:“非也,何以見得?”
顧承喜知道自己問錯了話,但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大帥家裡……房子真多。”
馬從戎啞然失笑了,體諒他是個鄉巴佬,沒見識:“前頭的大樓,是我們大帥見外客的地方。這邊的小樓,是我們大帥做學生時的書房。那邊的房子院子,是當年老夫人住過的。現在我們大帥住的是老帥的樓,天氣熱了,還會搬回後面的小園子裡。小園子裡景緻好一點兒,當然,冬天是沒什麼好看的。”
顧承喜被他說出了一腦子亂麻,沒大聽懂,只能身不由己的緊跟慢趕。終於走到了一座白色的二層洋樓前,馬從戎停住腳步,又側身對著樓門一伸手,微笑著告訴他:“到了。”
顧承喜傻乎乎的點頭,沒說出話。拖著右腿上了臺階進了樓,撲面的暖風立刻燻出了他滿頭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