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難說,他轉念又想。那霍家先前也是四平八穩的,一個省的地盤,老子佔完傳給兒子,簡直就是家天下,可是後來怎麼樣了?單從實力看,那霍靜恆現在還不如自己呢!
做人得靈活,若是南京政府這回能給自己開出一條通達大道,自己就該及時的剎車轉向,免得在冤枉路上失了足崴了腳。霍靜恆已經是跟南京政府好上了,自己算是落後了一步——一步慢、步步慢,當個總指揮都是副的,真是沒治了!
顧承喜在書房裡大兜圈子,兜著兜著停了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皮鞋鋥亮的,是前一陣子派人去了趟天津,專門從高階鞋莊裡買回來的。合著男人的皮鞋也是一年一個樣,跟著巴黎的潮流走。鞋樣子好,腳長得也好,好鞋配上好腳,正是好上加好。顧承喜本來是心事沉沉,如今也不知怎的,忽然被自己的皮鞋迷住了,雙手向上一扯褲管,他歪著腦袋彎了腰,前後左右的看了又看。看完之後又跺了跺腳,他因為感覺自己如今從頭到腳都很體面,所以心中無端的有些高興。
正當此時,裴海生推門進來,給他送了電報。把電文放到桌子上,他抬手堵嘴咳嗽了幾聲,然後啞著嗓子說道:“軍座,泰安來了電報。”
顧承喜輕輕巧巧的一轉身,步伐敏捷的走到了裴海生面前。抬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他低聲笑道:“小可憐兒,還發著燒呢。”
裴海生低了頭,一張臉隱隱的有些泛紅:“沒事兒,就是感冒。”
顧承喜抬手往窗外指:“你上我屋裡歇著去,我屋裡清靜。現在天冷了,上床之後別忘了蓋被——藥吃了嗎?”
裴海生前幾天剛被他無緣無故的用皮帶抽了一頓,本來是傷心欲絕的,然而軍座是個狗脾氣,壞的時候是沒心沒肺的壞,好的時候又是貼心貼肺的好,讓裴海生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自己對他是該恨還是該愛。
顧承喜見裴海生倔頭倔腦的冷著一張臉,不是個能聽話的模樣,便親自領著他進了臥室。催著他脫衣服上床躺好了,顧承喜站在床邊,拿著個小藥瓶仔細看。藥瓶瓶身貼了紙標籤,上面印著用法用量。顧承喜擰著眉毛,一個字一個字的讀,看得很費勁;裴海生望著他,知道他文化有限,讀報紙都得拿出全副精神才行,所以見了他此刻的認真神情,一顆心便是不由得一軟。
“一天吃兩次。”他帶著鼻音開了口:“上午的一份吃過了。”
顧承喜彎腰把藥瓶放在了枕邊,又望著他的眼睛,一本正經的說道:“下午的一份,睡醒了就吃,記住沒有?”
裴海生點了點頭:“記住了。”
顧承喜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轉身走出去了。裴海生盯著他的背影,一眼都不捨得眨。
顧承喜回了書房,把譯好的電文看了一遍。看完之後,他犯了嘀咕——霍相貞在電報中以著十萬火急的口吻,讓他立刻到泰安去。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心裡想:“真把我當成他的部下調遣了?”
然後笑了一下,他知道霍相貞這麼急著要見自己,必是有事相商,沒事也想不起自己,只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剛被自己送走的連軍參謀,他抬手摸著下巴,心想:“莫非走漏了風聲?”
隨即他搖了頭——應該不能,再說就算走漏了也沒什麼的,他顧軍長想見誰就見誰,有這個自由,有這個權力,你霍靜恆管不著!
顧承喜命人往泰安發了回電,然後一邊想著“管不著”,一邊興致勃勃的點了衛隊,也不管時間合不合適,前呼後擁的就坐汽車往泰安去了。
顧承喜下午出發,天擦黑時才到了泰安。他精力充沛,儘管是剛剛經過了整半天的顛簸,然而依舊能夠神采奕奕的對著霍相貞發笑:“靜恆,你中午的電報,我傍晚就到。兄弟這個速度,夠不夠意思?”
霍相貞坐在一把硬木太師椅上,將雙臂環抱到了胸前。沒接顧承喜的話茬,他只對著旁邊的太師椅一伸手:“坐。”
顧承喜心安理得的一屁股坐了,一側胳膊肘支上椅子扶手,他親熱的靠向了霍相貞:“說說吧,到底有什麼大事兒,讓你這麼急著見我。”
霍相貞抬起了藏在手臂下的一隻手,食指中指夾著一張摺好的白紙,紙背隱隱透出青黑字跡。對著顧承喜一抬下巴,他開口說道:“你看一下。”
顧承喜見白紙類似信箋,便懷著好奇心接過來展開了。低頭一看上面字跡,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降了溫度——白紙黑字,他全認識,好一張清清楚楚的委任狀!
目光狠狠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