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已經有了上萬的人馬,有了遼闊的地盤。那些本鄉本土計程車兵不會跟著他去直隸,而他先反霍相貞再反連毅,名聲成什麼了?還有白摩尼——他本以為白摩尼會成為他和霍相貞之間的橋樑,沒想到一夜之間,橋樑變成了鴻溝。帶著白摩尼回直隸嗎?不行!白摩尼已經是徹底的和自己離了心,即便強在一起,也沒好結果。霍相貞到時看清楚了,一定還是饒不了自己!
顧承喜漸漸的把氣喘勻了,伸出去的手也緩緩收了回來。握著毛巾直起了身,他拖著兩條腿轉身向外走。屋子裡頭陰涼,外面卻有個明煌煌的大太陽。
彷彿時光倒流了,他在太陽底下一蹲,又成了當年那個有今天沒明天的小混混。大熱的天氣,他卻是在房內凍出了滿腔的冰碴子。太難受了,平安就像他命定的劫難似的,怎麼著也度不過。他是那麼的喜歡平安,可一步一步的眼看著自己往偏了走,轉都轉不動,拽都拽不回,越走越邪,越走越遠。要是不愛平安就好了,他用毛巾一蹭眼睛,想自己若是能把對平安的感情勻出一半來往外給,別說一個白摩尼,十個白摩尼也哄住了。白摩尼多好看啊,小林多懂事啊!自己不是找不著人,可是好人全讓自己揉搓得沒了人樣,好心也全讓自己傷成了仇。
他低頭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手掌手指頭全帶了燎泡,是在車廂裡燙的。燙的時候不知道,燎泡都鼓得透亮了,他才覺出了疼。光顧著給平安敷藥包紮了,平安的手是手,自己的手就不是手了?
用指甲掐破了掌心最大的泡,泡裡淌出了一汪水。用毛巾擦了擦,還是疼。低頭張嘴吮住了痛處,顧承喜昏昏沉沉的曬著太陽,就感覺自己怎麼著都不對,是徹底的走投無路。管著千軍萬馬的一個大司令,竟然會像條野狗似的蹲在太陽底下舔水泡,真不成人了。
顧承喜蹲了許久,蹲到後來,漸漸的回過了神。想到自己大半天裡不是跪就是蹲,他扶著膝蓋慢慢的直了腰。手裡的毛巾都曬乾了,他大汗淋漓的,則是被曬溼了。和平安也有小一年沒見了,這時候要是能進屋和他坐在一張床上說說聊聊,該有多美。顧承喜回了頭往窗戶裡望。屋裡暗,屋外亮,他看不清屋內詳情,只從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影子大而無當,全靠著武裝帶收攏了一身鬆鬆散散的骨頭。忽然又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和三駱駝去趙家偷煙土,讓人打得像爛羊頭似的。趴在柴房等著死時,督理大人來了。
當時他就是大而無當,醜陋的在地上擺了一大堆,沒處藏沒處躲,羞愧極了,悲哀極了,一如此刻。
很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顧承喜晃著大個子邁了步,往房後走。他給霍相貞找的這處宅子不算大,是三間北房兩間廂房,中間圍了個方方正正的院子。廚房水井都在後頭,不礙主人的眼。雖然房屋本身談不上款式,然而工料都好,傢俱也像樣。院外圍了衛兵,房後通往廚房的路上,也有衛兵來回巡邏。他讓人打了一桶冰涼的井水,沒有冰,只能用井水鎮了個大長西瓜。大下午的,該給平安弄點吃的了。他進了廚房,見炊事兵甩著一腦袋汗,正光著膀子往大碗裡盛熱湯麵。東張西望的沒找到托盤,炊事兵徒手端了大碗一轉身,倒是被顧承喜嚇了一跳:“呀,軍座!”
連毅把護國軍改編成了三個軍。他管兩個,顧承喜管一個。所以護國軍中的稱呼很亂,尤其是對待顧承喜,舊人時常順口喊他團座,新人則是稱他軍座,也有叫司令的,沒個準規矩。顧承喜自己也糊塗,但是並不大上心,愛叫什麼叫什麼,反正無論叫什麼,他的地位擺在那裡,沒人敢對著他上頭上臉。
將炊事兵上下打量了一番,顧承喜最後盯住了他插進麵湯中的兩個大拇指:“這是給誰做的?”
炊事兵看他氣色不善,不禁生出幾分惶恐:“給前頭那個霍——”
顧承喜吼了一嗓子:“叫大帥!”
炊事兵一哆嗦:“給、給前頭大帥吃的。”
顧承喜一腳把炊事兵踹倒在了爐灶旁,滾燙的熱湯麵全扣在了炊事兵的肚皮上。炊事兵慘叫一聲,隨即緊咬牙關忍了痛,同時聽到軍座在上方怒罵道:“真他媽的該死!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衛生?你是蒼蠅託生的?趕緊給我滾,我這兒用不著你!”
炊事兵嚇傻了,一聲也不敢吭,連滾帶爬的靠邊往外溜。而顧承喜一腳踢開地上的粗瓷大碗,硬著頭皮忽略了手掌的燙傷,他端起大鍋往外走,蹲到井臺旁狠狠的刷淨了鍋。
重新把大鍋擺上灶眼,顧承喜解了武裝帶,脫了軍裝上衣。高高挽起襯衫袖口,他悶不做聲的開始切菜。平安那麼冷淡的對他,打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