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頭:“對,要!要不要是我的事兒,給不給是他的事兒!他敢搶,我就敢要!要不來,再想其它的辦法!”
這話說出了不過一天,馬從戎便當真擬了電文發出去。而當天晚上天剛擦黑,電文已經譯好,被通訊兵送到了顧承喜的面前。顧承喜把寫著電文的紙條看了一遍,看過之後出了團部,他問了院子裡的趙良武:“前天弄來的那批土,沒動?”
趙良武病怏怏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此刻禮節周到的起身打了立正:“報告團座,沒動,存在糧庫裡了。”
顧承喜在夜色之中做了個深呼吸:“好,別動,我留著有用。”
然後他大踏步的向院門走去,院門外面,勤務兵早已給他備好了馬。飛身上馬一抖韁繩,他催馬往家的方向走,手裡還攥著那張電文紙條。這是來自北京的訊息,雖然發電報的人是馬從戎,但也讓他感到了親切。他真想北京,想北京公署裡的那幫人,甚至想了馬從戎。在那幫人面前,他裝了一年多的孫子,可是滿懷希望,一步一步是在往上走。現在他不用裝了,他想怎麼走就怎麼走了。
一路從直隸殺進了山東,他終究是比土匪強,憑著他麾下的幾千人馬,他敢直接打縣城,敢直接從萬國強的手裡搶地盤。打仗,然而沒餉,這當然是不行,所以顧團的小兵們學會了搶。破城之後,放搶三天;及至把城佔住了,他們除了火車不敢攔,其餘一切過境的商隊,都免不了要被他們扒一層皮。當初連毅就是這麼自力更生的,如今他學了連毅,並且比連毅幹得還狠毒,還徹底。
原來不敢做的事,比如燒殺搶掠,現在他全做了。血與火刺激著他和他的兵,他真切的覺出了自己的強大。他並不親自動手沾血,因為他只要輕描淡寫的一聲令下,他的兵會替他去殺人如麻!
顧承喜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打天下。原來他是霍相貞的兵,他只知道打,不知道天下。
團部設在了縣知事的家中,他自己則是另找了一處好房子作為住宅。在宅子門口下了馬,他邁步往大門裡走。進門是個四四方方的院子,沒有影壁,但是青磚漫地,也算氣派。前方正房開著門亮著燈,透過玻璃窗子,可以看見小林正在房中鋪床。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他正想進房用熱水燙燙自己的腳,然而走到半路,他忽然聽到了低低的咳嗽聲。
咳嗽聲是從廂房中傳出來的,廂房裡面住著白摩尼。
他停了腳步,與此同時,小林歡天喜地的迎出了門:“承喜?你怎麼才回來?”
顧承喜氣色不善的抬手一指廂房:“怎麼還是咳嗽?你沒給他吃藥?”
小林的喜眉笑眼登時變成了橫眉怒目,定定的瞪著顧承喜,他壓著火氣說話:“我怎麼沒給他吃?一天三頓飯菜,加上兩碗藥湯子,我全給他端到了炕上去。這要是還能挑出我的毛病,我只好跪下認他當爹了!”
顧承喜威脅似的向前指了指小林:“你要是把他的小命給我伺候沒了,我他媽的撕了你喂鷹!”
小林氣白了臉:“別跟我放這些沒味兒的屁,我也不怕你這些屁話!你當他是個寶貝,你照顧他去,別把差事派給我!他太嬌貴,我伺候不起!”
話音落下,他一甩袖子回了屋。而顧承喜轉了方向,推門進了廂房。
廂房也是直出直入的格局,進門就能看見一鋪涼炕。炕邊亮著一盞小煤油燈,白摩尼蜷縮在了炕裡,穿著一身夏天的單衣,袖口露著一截腕子,褲管露著一截小腿。一股子癢意在胸腔裡逗著他,讓他永遠不能平平順順的把氣喘勻。長久的咳嗽已經耗盡了他的力量,他偶爾能夠發出嘶啞的一聲兩聲,偶爾只是聳動肩膀,像被一股氣流牽動了身體。
聽見了房門響,他神情漠然的扭頭向外看了一眼,然後重新恢復了蜷縮的姿態。
顧承喜停在了門口,藉著如豆的一點燈光凝視他。從平安手中搶來的紀念品,一件是手錶,另一件就是白摩尼。手錶是死的,白摩尼是活的,所以白摩尼比手錶更寶貴一點。如果白摩尼死了,他和平安之間就徹底完了。所以白摩尼不能死,他得讓這個小傢伙活著。小傢伙活著,一切就都還有轉圜的可能,而他需要一點“可能”。
他的感情素來大開大合、大起大落。他最怕的是絕望,絕望是一潭黑暗的死水,能把他活活的悶死淹死。而他並不想死。他存著滿心的慾望與精氣神,他還想要浪漫的過完他不平凡的一生!
緩步走到了炕前,他發現了白摩尼總不見好的原因。白摩尼前幾天受了寒,沒發燒,單是咳嗽不止。小林給他熬了藥,可沒有給他禦寒的衣物和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