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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安如山進了破廟,半天不出來。馬從戎坐在外面山路邊的半截樹樁上,要歇歇自己這兩條腿。安德烈暫時忘記了菜湯,像只巨大而馴良的獸一樣,他靜靜的蹲在了馬從戎身邊。

先前他以為秘書長攜款潛逃,和大帥是分道揚鑣的人了;如今再看,似乎他們還是一家。他喜歡看到秘書長和大帥在一起,大帥自然是好的,然而高高在上的太嚴肅;秘書長就不一樣了,秘書長笑眯眯的接地氣,讓人感覺一切都有轉圜,犯了錯誤也好說。垂頭把手中的小鐵盆放在了地上,他看到秘書長從褲管中伸出的小腿腳踝全抹了土,不抹不行,秘書長太白了,配著一身粗陋衣褲,露肉等於露餡。抹了土也還是不像,但是用大草帽遮住頭臉,遠看倒也能對付過去。

在等待安如山的空當裡,馬從戎問安德烈:“大帥病多久了?”

安德烈對於自己的中國話又失了自信,喃喃的說話:“在天津,開始。”

馬從戎點頭嘆了口氣,懷疑霍相貞是生生急出的病。人是能活活愁死的,他在天津兵敗如山倒,撤退那天,下著那麼大的雨,也像是“天地同一哭”。

抬手摸了摸安德烈被陽光曬枯了的金髮,馬從戎又問:“別人呢?怎麼只見了你一個?”

安德烈把下巴抵上了膝蓋:“去森林,吃兔子。”

馬從戎罵了一句,然後又拍了拍安德烈的後背:“爵爺,你是好樣兒的。”

安德烈沒有受寵若驚,只睜了一雙藍眼睛往遠方望。他是異國人,在中國流亡了十幾年,和外界之間依然存著一層隔膜,倒是和霍相貞更投脾氣,雖然霍相貞的脾氣絕不算好,然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讓他一目瞭然。

良久過後,山路盡頭走出了低著頭的安如山。馬從戎立刻起了身:“安軍長,怎麼樣?”

安如山在他面前抬了頭,一臉無可奈何的苦笑:“這也就是我去了,換個人他得急!”

馬從戎的心登時往下一沉:“不同意?”

安如山一點頭,苦笑漸漸變成了苦臉,而且是愁眉苦臉,又壓低聲音對馬從戎問道:“秘書長,你說這怎麼辦?我聽他喘氣的聲音都不對了,真像是肺裡有了毛病。”

馬從戎方才懷了極大的希望,如今希望驟然轉成失望,讓他望著安如山發起了呆。霍相貞最高看安如山了,安如山都勸不動他,自己上陣更是白扯。安如山問得好——這怎麼辦?

定了心神開動腦筋,馬從戎極力的讓自己心平氣和:“安軍長,大帥對我有點兒意見,剛才見過我,可能現在還帶著氣呢!等到晚上他消了氣,勞你再去和他嘮叨嘮叨。有理不怕講,咱們掰開揉碎了慢慢勸他。你看呢?”

安如山對於打仗很有研究,對於人情世故則是有些發懵。馬從戎說話一貫通情達理,讓他不得不表示同意:“啊……秘書長說得也對。”

正當此時,霍相貞搖晃著從破廟中走了出來。馬從戎立刻抬眼望向了他——大太陽下,他那一身軍裝越發骯髒邋遢到了刺目的地步,然而依舊是昂首挺胸的,一口熱氣撐起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又撐起了他的軍裝。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三人近前,他先是看了馬從戎,眼神銳利,眉宇間縈繞了一層黑氣:“來了你就興風作浪!”

隨即他又對著安如山一抬下巴:“把他給我送下山去!”

安如山審時度勢的含糊答應了一聲,而霍相貞繼續艱難的向前邁了步:“安德烈,走!”

安德烈一聲沒吭,撿起小鐵盆就跟上了他。

等他走遠了,馬從戎問安如山:“大帥這是要幹什麼去?”

安如山張開雙臂做了個手勢:“這一段防線歸他管,他天天都得走一遍。”

馬從戎扭頭去望山下:“我看這幾天的戰事也不算激烈。”

安如山低聲答道:“是,他們攻不上來,我們打不出去,兩邊一起窮耗!”

馬從戎環視了周遭的莽莽蒼山:“你們一直在山裡待著?”

安如山抬手指點了江山,自以為一切都顯而易見,所以只籠統的概括道:“這一帶很重要。”

然後他換了話題,心事重重的問馬從戎:“秘書長,你能不能給給我們請位醫生過來?錢上好說,要多少給多少,只要是真有本事就行。”

馬從戎搖頭笑嘆了:“安軍長,你想憑著如今這個時局,哪位高明醫生敢到這地方來?除非是讓我想法子綁一個,可是綁來的醫生誰敢用?再說人家西醫看病,又照片子又化驗,要用的機器多著呢,我總不能把整座醫院也搬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