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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著孃親的衣角咬著唇不發一言,小小的孩童卻已有了對自己命運的逆來順受。

洪班主抬了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不住的搖頭道:“可惜,可惜了,空長了這麼好的一張臉,面相該是錦衣榮華、被人捧在心尖尖上疼著寵著的貴人,嘖嘖,只能來這戲園子裡當個下九流的戲子。唱的好了,成了角兒,日子還會好過些;唱得不好,一輩子也就這麼苦寒地過去了,說不準被哪位軍閥老爺看上強搶了去……可惜,可惜。”

孃親默默地扯開他的手把他推到洪蓮面前,接過紙絹包著的幾枚銀元轉頭便走,連看也未看他一眼。

他只知道他姓柳。從此以後便是世人眼中下賤的戲子。

洪班主抽了口水煙,冷藍色的煙霧在他面前模糊成一片空涼形狀。

“你……就叫柳陌紅吧。”洪蓮在那空涼的煙霧中說道:“紫陌紅塵迎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十三年後上海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旦柳老闆柳陌紅。

“公子!”綺羅急急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裡,“你又走神了!這戲都快開場了,洪班主來催了好幾次,說是貴客的車都進了院子了!”

柳陌紅不緊不慢地勾完最後一筆瀲灩硃砂,起身理了理戲服上的褶子,這才起身向門口走去,一面回頭對綺羅輕輕一聲嗤笑:“什麼貴客,不過是些仗著有錢有勢的庸俗軍閥,來這玉梨園聽戲也不知道是為了掩飾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公子!”綺羅嚇得臉都煞白了:“今晚來的貴客來頭可不小呢,這人多嘴雜的,要是被旁人聽去了可怎麼辦!”

“瞧你,”柳陌紅揶揄道:“嚇成這樣,怕什麼,大不了被那位貴客聽到,把我抓進牢裡去唄。”

凌霄城剛一走進戲院後臺,便聽到的是這麼一句話。

常年練就的耳力自是要比別人好些,再加上說話之人的嗓音的確是太好辨認,讓他輕而易舉的從喧囂的雜亂聲響中聽出了這句話。

他抬頭望去,那戲子水袖款款,長裙曳地,顧盼嫣然間一顰一笑俱是難以言喻的清麗嫵媚,眉如遠山,硃砂點眸,絳唇粉面,難怪是這大上海的戲魁。

聽說是叫柳陌紅吧……他暗自思忖著。好大的架子。

“將軍,將軍……”

楊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可算是找著您了,戲快開場了。”

他回過神來,那名叫柳陌紅的戲子已經不見了,珠簾下面裙袂一閃,已是去了戲臺下面。

外面立時傳來陣陣叫好聲,凌霄城不禁蹙了蹙眉,若不是不想太過張揚,他也不會選擇從戲院後臺這條路進去。

“將軍若是不喜,我這就去和杜老爺推掉吧。”楊海瞧著他的臉色,揣測道。

“沒什麼。”他抬起頭走上二樓的木梯:“走吧。”

皮靴踏在木梯上發出“吱呀”的陳舊響聲,楊海忙跟了上去,整個二樓站滿了黑衣配槍的保鏢,曲曲折折的迴廊鴉雀無聲,只聽得見凌霄城一派閒適的腳步。

杜鳴鳳扣著黑色的禮帽,年過五十的人看起來依舊是說一不二的狠辣精明,就像他十六歲那年便隻身一人闖蕩上海灘,靠著一支槍一身虎膽雄心打出這一片自己的天地,如今的上海,誰見了他不得畢恭畢敬地尊一聲“杜老爺”?

這位杜老爺子生平也僅有一個軟肋,便是膝下獨女杜扇錦。

沒有人知道他的妻子是怎樣去世的。所有人都只看到他控制了上海大部分的黑暗勢力三年之後,從國外接回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眉眼清秀瞧不出半分父親的戾氣。

“抱歉,讓杜老爺久等了。”凌霄城微一欠身,淡淡道。

“無妨無妨,將軍切莫放在心上。”杜鳴鳳一見他的到來,立刻站起身來,摘下禮帽,也躬身道:“承蒙將軍光臨,在下實在是不勝榮幸。”

“杜老爺客氣了。”他也不客套,拉開雕了水仙的紅木掐絲椅便坐下去。

杜鳴鳳復又坐下身去,笑道:“凌將軍剛到上海不久,想必是沒聽過柳老闆的戲吧?嘖嘖,依在下拙見,即便放眼整個戲壇,能擔得起‘風華絕代’四個字的人,也就只有柳老闆一人而已。”

凌霄城微微一笑,並不作聲,又想起方才那戲服翩袂、朱唇玉面的戲子,望向戲臺的眸光中更多了幾分玩味。

杜鳴鳳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麼,臺上的燈光突然暗了,緊接著便是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一束冷光投到舞臺上,深紅的帷幕後,伴著繁弦急管演奏的切切嘈嘈的曲音,閃出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