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終究是沒有哭出來。眼淚被他硬生生地逼了回去,紅紅的眼眶更讓人心疼。
——多年在生活的間隙中生存,已經不容許他有眼淚這樣軟弱的東西。
凌霄城也不說話,他本就不是善言之人,此時沉默便是最好的撫慰。
就這樣一路默默地到了將軍公館,凌霄城親自撐了傘拉著他下了車,只是握得緊緊的十指不曾分開過。
柳陌紅覺得全身力量似乎都來源於緊扣的指掌,支撐著自己可以面對前途。
他用力回握,面色依舊如紙,但呼吸已趨於平緩。
“有我在。”凌霄城低低的在他耳邊說道,他勉力微笑,腳步虛浮地向前走去。
將軍公館是一代代翻修下來的古建築,還殘留著一份從遠古流傳到今的肅穆與霸氣,銅釘硃紅門、雙獅鎮貔貅,皆昭然出不容輕視的威嚴。
有士兵在門口守衛著,見是凌霄城,恭敬地行了禮,開啟正門請他們進去。
一進門便是極開闊的庭院,一眼望去一排排筆直蒼松,石路嚴整,直通往外堂。
只是太靜了。
不同於凌府帶著幽深雅緻與勃勃生機的清淨,這棟房子,完全過於肅穆。
像是從千年前就守候在此的一座墳冢,埋過了無數歲月中的悲喜枯榮。
柳陌紅卻完全沒有心思在意這些,隨著凌霄城帶他走過外廳堂、穿過垂花門,向著內堂而行,他只覺得越來越慌亂,一步一步彷彿都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別怕。”凌霄城握緊了他的手,再次重複道:“有我在。”
他蒼白著臉點點頭,還是抬手輕輕推開了面前那扇門。
一股極濃的苦澀藥香流瀉出來,如同這些年來他獨自一人行過的艱辛。
這藥香讓他有了片刻真實而又虛幻的奇異感受,似是夢境一般,或許在他的意識中,能夠再次見到母親,是夢中才有可能出現的畫面。
他早已記不起她的樣子。
但在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母親的形象,即便是由自己妄念而生。
溫柔的,慈愛的,可以包容他任何任性與委屈的,本來應該在他生命中為他燃著一盞暖黃燈光的母親。
只可惜,這樣的溫暖與光明過早地缺席,他獨自一人在冰冷與黑暗中踽踽獨行了十三年,沒有一雙手在他跌倒之時扶起他,沒有一個懷抱在他脆弱之時接納他,他不懂,他錯過了童年中所有的快樂與天真。
洪蓮只告訴他要堅強。要圓滑。要能在這軍閥混亂的動盪世道上好好生存下去。所以他成了疏離有禮華光照人的柳陌紅,而那個十三年前羞怯恐懼地躲在母親身後打量著世界的小小孩童,卻永遠也長不大地活在了他心底柔軟的角落中。
他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就如同當年她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進玉梨園中。
只不過十三年前是離開她,十三年後卻是去見垂危的她。
光與影隨著他的步伐被踩碎在他腳下,他忍不住深深一口氣。他能嗅到空氣中被濃烈藥味掩蓋住的一縷梅香,他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亦或是她身上的。
離得近了,便能看見帷帳低垂的床,即使眼下是盛夏天氣,床上仍鋪了兩層厚厚的棉被。而棉被正中,凹浮出一個瘦小乾癟的人形來。
婦人在不停地咳嗽著。柳陌紅不知道她是否清醒,顫著身子上前,看見那分明熟悉又分明陌生的臉,終是低低地喚道:“娘……”
婦人並沒有回答。她蠟黃的臉上盡是痛苦之色,虛弱得像是隨時都會就此睡去長眠不醒。
“你來了?”洛梧端著藥盞從門外走進來,嘆了口氣道:“吃了這藥,她明天才能清醒過來。”
“她有救嗎?”柳陌紅一臉急切懇求地看著他,“洛梧,我……”
“我知道,我會盡力的。”洛梧擺擺手打斷他的話,“不過她病得實在太重了,多年以前留下的病根,葉家的人大抵不懂醫,這些年八成中醫西醫都給她看過,中醫治本西醫治標,兩種藥理相逆,反而病得更嚴重。明天等她清醒之後,晚上還有一帖藥,若她撐得過那藥性,那就沒什麼大問題了;若撐不過……”
柳陌紅身子晃了一晃,卻還是勉強朝他笑道:“我知道了。”
洛梧於心不忍,轉頭對凌霄城說道:“凌將軍,你還是先帶陌紅回去吧,等明天他情緒穩定了,再帶他過來。”
凌霄城一言不發的抱起柳陌紅便向外走去,柳陌紅將頭緊緊地埋進他的懷中,他感受到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