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撞在槍口上成了炮灰。
“楊副官,這總算是回來了。”門口泊車的侍衛悄悄地扯了扯楊羨的袖子:“這兩天怎麼老爺和將軍都這麼……哎,府裡都快結成冰了。”
“將軍呢?”楊羨壓低了嗓子:“今天沒出去找人?”
“沒有,您想啊,這都第三天了,還找不到,將軍今天連從上海送來的公文都沒有看,真是令人發愁。要是一直找不到這可怎麼辦……”
“楊羨!”
已經走進了門內的凌雙年回過頭來低吼道:“在後面磨磨蹭蹭嘀咕什麼呢你!”
楊羨和那警衛被吼得一顫一顫的,私底下對了個眼色,無奈的苦笑著。
快步跟上了凌雙年的腳步,中庭的路燈只開了一半,一半隱在黑暗裡,無聲無息地任由漫天風雪覆蓋。
那些風,像是沒有根的過客,捲起浮在空中的凜冽雪花,一起被揚進不知何處的深遠歸途。
“不過就是一個戲子而已,居然能把好端端的家裡折騰成這樣……”凌雙年一邊走一邊冷哼:“他以為他是誰,還敢用絕食來威脅我!”
楊羨撐著傘替他遮著雪,走至外廊簷下,身上仍是溼了些許,雪花落在肩頭,轉眼間便消融無蹤。
“都睡下了?”
凌雙年走進只留了一盞燈的內廳,冷冷清清的黃花梨木傢俱,即使四下都有火盆暖著,燒紅的銀炭將空氣都氤氳成令人舒適的溫度,也絲毫感受不到暖意。
“是,這個點兒了,也該睡了。”
楊羨看了看廳內的銅鐘,鎏金指標已經指向了十一附近。
“回自己的家裡也得跟做賊一樣,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喲……”凌雙年搖頭苦笑:“孩子年紀大了,翅膀硬了,一個個都不聽我的話了……”
宵夜很快就送了上來,像是考慮到了凌雙年急得上火的情況,做的是蘇州得月樓赫赫有名的冰糖蓮心羹和荷葉仔排,也不知道凌家神通廣大的廚子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冬裡是從哪裡得來的這樣新鮮的食材,蓮心和銀耳一起被燉得軟爛鮮甜,上面撒了鮮紅的枸杞綴色提味;切得小指大小的仔排被整整齊齊的碼在了一片蒼翠的荷葉裡,裹了一層小米粉和珍珠米,荷葉的清香混著排骨的鹹美在那一層包衣中徐徐融合相互滲透,在空氣裡形成一種食物特有的無法言喻的香味。
“宵夜給那邊送過去了沒有?”
凌雙年含糊不清地問了一句。
楊羨自然是聽明白了:“一個小時前就送到了。”
“還是不肯吃?”
楊羨搖搖頭,嘆了口氣:“老爺,這麼下去真的不行,我看他這要是再不吃飯,就……”
“哼,再餓他幾天,看他還吃不吃。”凌雙年淡淡地哼了一聲,提起筷子。
“老爺,您昨天就是這麼說的。”楊羨苦笑:“怕是……”
“餓死算了。”凌雙年恨恨道:“他以為我會心軟吶?”
“老爺……”
“別打岔。”凌雙年不耐煩的揮揮手:“以為餓成現在這個病懨懨的樣子給誰看?難受的還不是他自己……”
“老爺……”
“叫了你別打岔了。”凌雙年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就算餓死了也沒人知道……”
“老爺。”楊羨這次不再等他發話,煞白著臉指了指門口。
凌雙年順著看去,那佇立在門口的孩子已經比自己要高出了整整一個頭,眉眼倒是和自己如出一輒的英挺如鑄,溫和下來的時候,依稀能瞧出幾分神似白湘的柔軟精緻。
他筆直地站在那裡,面色平靜,卻隱隱含著一股冷凝不語的沉默力量;深綠色的軍裝熨燙得平整,沒有一絲褶皺,如此貼切而又絲毫不紊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襯著背後的落落夜色風雪,如同一棵俊朗的修竹。
這是他的孩子,這是他畢生的驕傲。
凌雙年眯起眼睛瞅了瞅,像是頗有感慨地輕嘆了一口氣。
凌霄城一語不發地走了進來,不待他開口,便徑直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毫不猶豫地,乾淨利落地跪了下來;比軍姿更加嚴肅裝整十倍。
即使是跪著,他的表情也紋絲不動,彷彿是那棵修竹被風霜壓彎了腰,卻始終不曾低頭認輸。
門外的楊海和門內的楊羨齊齊傻了眼,愣愣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內廳裡鎏金鏤空的銅鐘,不緊不滿地傳來十一下鐘聲,像是遠在天邊,又像是近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