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柳陌紅搖搖頭:“只是有點不舒服。”
“那我去叫個大夫來!”小六子一邊說著一邊急匆匆地想出去,迎面撞上了楊羨,“阿叔,哥哥病了,儂去找個大夫來伐?”
“你先回去,別吵著柳先生。”楊羨今天表情格外嚴肅,皺著眉頭把小六子推出門去,又折回屋內道:“柳先生,您這樣真的是不行的,我去給您找大夫來看看。”
一邊說一邊對門口道:“老爺,能不能找大夫來?”
從門口慢慢踱進來一個揹著手的人影,凌雙年淡淡道:“請什麼大夫,都治不了心病。”
彷彿空氣都隨著他的出現而壓抑得快要凝固了。
“還是不肯放棄嗎?”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複雜的目光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你以為你絕食就能威脅到我了?”
柳陌紅連跟他爭辯的力氣也沒有。
“如果你真的想死,用不著玩這些花樣,我手下還不缺這麼一顆子彈。”凌雙年的臉色冷下來,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肅穆與狂傲的壓迫:“我手上還有很多種法子,能讓你生不如死。還記得杜鳴鳳當初想怎麼做嗎?”
柳陌紅的眸中閃過一絲驚慌與絕望。
——怎麼可能不恐懼。
——怎麼可能在面對這樣的威脅時依然像表面那樣淡然。
如果真的要面對這樣的下場,那麼他寧可選擇死在凌雙年手上。
“真是頑固。”
凌雙年不再多言,從他消瘦虛弱的臉上轉開目光,大步踏出了房門。
“老爺。”楊羨急忙跟上:“怎麼辦?要不要叫個大夫來看看?”
“不是跟你說過了麼,這根本不是什麼病。”凌雙年看著急得焦頭爛額的楊羨:“楊海沒少纏著你問吧?”
楊羨苦笑:“我也不敢回府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凌雙年似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對楊羨說著話:“我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這麼執著……我原以為只要給點錢,再威脅威脅,他就會心甘情願地離開霄城的。”
楊羨不敢接話,只陪著他慢慢地在庭前空地上走著,空中的霰雪散落,飄在地上融成一片片溼冷水跡,陰潮著如同揮散不去的雲霾。
“霄城也是……就這麼喜歡他?”凌雙年深深皺起眉,“還有慕顏和墨白,都幫著那個戲子,若是墨白是這樣,我也認了,畢竟他從小性子就是這樣,可怎麼偏偏是霄城呢?那麼冷的性子,怎麼偏偏就被一個戲子打動了?”
他一圈一圈地慢慢踱著步,天實在是冷,像是能冷進人的骨子裡。
“執念太深了不是好事啊。”他長長撥出一口白氣:“尤其是像霄城這樣的身份,有多少人想攀附他風光榮華,就有多少人想踩扁他置他於死地……民國,已經不太平了。不太平的時代,總是容不下那麼多兒女情長的。”
“老爺,”楊羨終於得以□去一句嘴:“當年您和夫人,不也是這樣嗎?”
想到妻子溫婉的臉龐,凌雙年也不禁放柔了口氣:“那不一樣,霄城還年輕……”
“將軍已經不小了,今年已經二十二了。”楊羨見縫插針地勸道:“算起來,當年您帶著我們一班子兄弟從關東殺到京滬,收了華北軍權的時候,也不過是才二十四歲啊。”
凌雙年琢磨著他的話:“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幫那兩個孩子說話?”
楊羨立刻整了整顏色:“回老爺,這是沒有的事兒,屬下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
凌雙年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問道:“我也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吶……楊羨啊,你也算是跟著我最久的人了,得有三十多年了吧?你說說,我這次……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的目光遙遙望向房內,像是能望見柳陌紅蒼白美麗的容顏,只是這份美麗如今就如同一隻柔軟的蝶一樣被他握在指間,他輕而易舉地便可以將這隻蝴蝶折了翅,讓它像眼前的雪花一樣轉眼便消失不見了;也可以放它走……
“老爺,您想多了。”楊羨躊躇再三,還是把思索了良久的話說出了口:“您何必要為了一個未知的未來,去拆散本來可以美好的現在呢?”
“大少爺的事兒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您難道願意將軍因為您,而抱憾終身嗎?”
到了傍晚的時候雪下得大了起來,街邊的蒼灰勁草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清霜。
“爸今晚還是不回來吃飯嗎?”
等到四個人都落了座,凌墨白抬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