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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拉著一個拖杆行李箱來的,長途奔波卻又沒有休息,這讓他顯得很是風塵僕僕,但年輕總是令人羨豔的,至少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臉上也沒有絲毫疲態,反倒是那雙漆

黑圓潤的瞳仁,顯得那麼明亮。他看著陸飛,兩人相對無言了許久,只聽到大雪飄落在地面的沙沙聲。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陸飛如夢初醒般提著他那條鍾愛的鮮肥鱸魚,彷彿沒有看到這個人,也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從夏志英面前走過去,徑自掏鑰匙開門。

側身進屋的一瞬間,陸飛的視線終究還是無意地觸及了他並不想直面的那個人。

他比分別的時候長高了一點,也瘦了,黑了……屬於少年的稚嫩和草莽,似乎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

——但那又關我什麼事呢?陸飛這樣想著,面無表情地當著夏志英的面把木門關上。

門縫間照射出的燈光在年輕人臉上縮小的時候,陸飛不確定自己是否看到了夏至英猶豫著想要伸出阻攔,卻又終究不敢阻攔的手。

那天晚上陸飛如先前想的那樣,把鱸魚給煮了吃了,鱸魚的滋味鮮美,但大概是鹽放的太多,喝到最後他竟覺得是那麼苦澀,那種苦澀瀰漫在舌根,直到他洗漱熄燈休息了,依然還遲遲沒能散掉。

他聽著窗外寂然的瑟瑟雪落,睜著眼睛靜靜望著面前的黑夜。外頭間或傳來幾聲熟悉的咳嗽,於是陸飛知道夏志英就如同他舌根的苦澀一般,一直未走。

人確實是有他的本性的,那是一種刻在骨髓裡的東西,即使在生存與成長中,一個人為了適應而不停地試圖改變,但他的本性依然會在那裡,這是一個人的根,人可以依靠修剪枝葉,努力長成自己所希望的模樣,但是,根註定了他是桃是李,會開出怎樣的花朵。

夏志英就是看這樣,當他想挽回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失去的那些人和事,他會很耐心,很堅持,但他還會不安,會因為自己的過錯而深深自責。

他不會乞求原諒,他所選擇的,只會是等待。

若能等到雲開霧散,他便會珍惜一輩子,若等不到,以他的死心眼和悶性子……或許,會和自己鑽一輩子的牛角尖也不一定。

有時候夏志英會有些羨慕程維,因為程維的果斷和不計後果,他甚至以前常常會忍不住想,如果面對這件事的人是程維,那麼他會如何取捨。

可是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這個男孩終於明白,別人的苦衷你未必看的到,別的人的抉擇也不一定就是對的。一個人可以羨慕和學習他人的氣度,但人終究要面對自己,人終究要做回自己。

夏志英閉上眼睛,仰起頭感受著這個小小的村落中飄飛著的白雪,雪花盤旋飛舞,落在他鼻尖

眉梢,細細軟軟,他呼吸著這裡最純粹的空氣,當他再睜開眼睛時,他看著雪夜裡靜靜伏著的一戶戶農家磚房,錯錯落落,有的燈熄了,有的燈還亮著,貼著窗紙的田字窗後是最平凡幸福的歡聲笑語。

夏志英忽然覺得心裡最柔軟最柔軟的一角被猛地觸及到。

他曾經一直希望祝霖的窗子能為他而一直點亮著燈火,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是那個人呢?沒有誰是註定能給誰幸福的,因為幸福其實就住在每個人自己的心裡,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知足。

於是他在這最普通又最神聖的幸福跟前坐下來,坐在陸飛家房子的階前,他從揹包裡拿出紙筆,在這寂寥有寧靜的雪景中,把眼前的一切用速寫留下來。

後來他把這張紙塞進了陸飛家的門縫裡,然後他背上畫板,他披帶著夜幕離開,去到前面,更遠的未來,去到那個或許能夠等來原諒,而他也將會一直等待的地方。

在他的身後,雪花溫順柔和地飄飛著,輕輕掩蓋去了泥濘小路上,那個年輕的男人所留下的兩行淺淺腳印。

他會走下去,繼續他的旅行,繼續他的成長和人生。

這是他的朝聖之路,他會一直孤單下去,直到那戶農家的燈為他再次亮起的那天,他才會停歇。

在這之前,他會繼續畫下去,用他的手,他的眼睛,他的心,用這種最樸實的方式,留下每一寸最簡單的幸福的光影。

然後,那些幸福的碎片最終都將落在那個人手裡。

一筆一畫,橫平豎直。

都會寫著——

致:

陸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