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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韓驍一度以為她在討饒,後來他憑著記憶力向警局裡會法語的同事複述了其中兩句話,才發現瑪麗蓮只是在唸誦一段詩歌①。

Pourquoi le temps passe si vite (為什麼時間會跑得這麼快?)

Parce que le vent lui rend visite。 (是風把它都吹跑了)

Pourquoi tu me prends par la main (為什麼你要我握著你的手?)

Parce qu’avec toi je suis bien。

(因為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溫暖 ) Pourquoi le diable et le bon Dieu (為什麼會有魔鬼又會有上帝?)

C’est pour faire parler les curieux。(是為了讓好奇的人有話可說)

※ ※ ※

那是一年前的某一天,冬季一如過往的漫漫無涯,寒冷難捱。執行公務於半途的褚畫剛買了一隻芝士漢堡,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就接到了呼叫——甜美的斯嘉麗以她獨有的甜美聲音對他說,有人打了報警電話,諾爾大街上的一棟公寓裡傳出了一種可怕的、全非人類的叫喊聲。

褚畫破門而入的時候,恰好看見不知因何發狂的女人發出怪物般的驚聲尖叫,高舉著救生斧要砍死自己七歲的女兒。千鈞一髮之際,他拔槍射穿了女人的心臟。

女人倒下前回頭望了望槍擊自己的年輕警察——應該是個骯髒而美麗的白種女人,一頭濃密散亂的金髮與睫毛糾纏得彷彿棲息深海的水草。形容荒涼,整個人都了無生機,如同一片燒灼之後殘留的灰燼。一種終於獲得解脫的神色在那張佈滿淚痕的憔悴面孔上一晃而逝,她居然“咯咯”笑出聲來。

臨死的女人迸發出令人驚訝的生命力。她拖著身體往前移動腳步,衝他笑了笑,Tu prends pas, tu le regreteras…(你不明白……你會後悔的……)

又一顆呼嘯而出的子彈,正中眉心,女人終於倒地而亡。

這是一個對峙暴徒時從來只選擇射擊對方手腕與膝蓋的年輕警探,頭一回開槍殺人。

地上已經有了一具屍體,是女孩的繼父。那個名叫格倫的華裔男人被利斧砍去半個腦袋,倒在濃黑腥臭的血泊之中,已經面目全非。

褚畫俯□,頗感惋惜地檢查了地上的兩具屍體,確認他們都已死亡時抬起了眼睛——正對上一張異常美麗與從容的面孔。

一個穿著玫瑰色蓬蓬裙的金髮小女孩,黏了滿臉她母親的腦漿和血液。窗外明滅的光線打在這具瘦小的身體上,投下淡淡的破碎的陰影,她怯生生地躲在其中,卻用最純澈無辜而又熠熠生光的眼神望向舉著槍的男人。

她的下體赤露,正在流血。

小女孩舔舔櫻桃般可愛漂亮的唇瓣,用他的母語問他,“你在謀殺我的媽媽嗎?”

“不是。”褚畫想了想,然後半跪在地,把自己的手槍放進她的手裡。那個姿態像極了小心撫摸一隻因野獸而受傷驚怕的垂耳兔,他竭以可能地柔聲說著,“我在保護你。”

他們離開那棟小房子的時候,才發覺整個大地都籠罩了一層寂然的白色。漫天的雪像揮落的天鵝毛羽。可這麼個下法,所有的鵝都該禿了。

這個年輕男人與只到自己腿側的小女孩就像已經相識了漫長世紀一樣十指交扣,交換著彼此掌心的溫度,在雪地裡踩著深深淺淺的向前的腳印。

這個冬天,陽光的種籽頭一回發了芽,結出一片葳蕤的黃;這個冬天,風像母親給孩子把尿的手,如此溫存、忐忑且又小心翼翼。

瑪麗蓮緊緊抓住這個陌生男人的手,穿著粉色呢大衣的她像一隻會行走的娃娃,帶著蹣跚學步的笨拙與滿眼放光的憧憬。

褚畫發現她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替小女孩做了全面檢查的醫生告訴年輕警察,她遭受了非常殘忍的性侵害,幼小的□受到了嚴重的、不可修復的創傷,也許她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性交疼痛。

韓驍適當地表示了一個執法人員應有的憤慨和同情心後,提議把瑪麗蓮送去教會下的孤兒院,她在那裡可以擁有悉心的照顧與同齡的夥伴——然而他的戀人不假思索地一口否決。

她是一隻蝴蝶。打從遇見他的那刻起,即脫胎換骨於醜陋的繭枷,獲得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