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遠支撐著靠著牆壁,勉強坐直身體,“A,你先出去,我跟他的話還沒說完。”
A咬著牙,不肯服從命令,最後他用食指點著戴群山,“別再對他動手,要不然我管你老子是誰!”
A悻悻離去,病房裡又只剩下兩個人。戴群山蹭了蹭湧出鼻孔的血,他覺得整個下巴都有脫臼的跡象,眼睛前面滿是飛舞的金星,勉強撐坐起來,靠著床角,他和邊遠差不多面對面地對坐了。
邊遠緩過一口氣,傷口在麻藥的作用下,並不疼痛,他只是昏昏沉沉,覺得無力,並且嗜睡。
“我不是那個時候才背叛他的,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經不是他的朋友了。”邊遠半張著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的地板,“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一直呆在七組?”
“總不至於為了贖罪。”
“我欠你,欠阮冬寧良多,但是我從來沒覺得我欠他。”
“你當初不是看不上我爸嗎,為什麼又臨陣倒戈,在自己朋友身後捅黑刀子?要不是你,他不至於逃去境外東躲西藏,甚至整個七組建制,他一直是暗殺名單上排在第一位的。”
邊遠閉上了眼睛,好半天,當戴群山以為他暈過去了,他又喃喃開口了,“起初……我是很崇拜他的,就跟信徒崇拜邪教領袖一樣,這種人總是有他的魅力。我衝在前頭,為他殺過不少人,直到有一天,我站在烈日下面,我看著卡車開過來,剷起地上的屍體,我不同情那些人,覺得他們咎由自取。然後我看見他站在街對面,抽著煙看天上,一臉的冷漠。我突然意識到,我那個時候的樣子,跟他差不多。他有理想,他的理想都很瘋狂,代價可能是一卡車一卡車的屍體,也許不止。你知道,在和平年代,一個兵有多難才能成為一個將軍,所以他渴望戰爭,他巴不得天下大亂。如果你問我,是什麼使我背叛了他,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是我的良心。你可以罵我虛偽,總之我害怕了,我是個懦夫,我不想跟他站在一起。我可以在七組工作,每天給你們派任務,但是我不能看見一卡車一卡車的屍體,就那樣從地上被剷起來。我結過婚,維持了一年,事實上,只有婚假的十五天,我不想有自己的孩子,我想如果我有孩子,如果他知道我有孩子,我不敢想。在七組,很多人無法面對婚姻,還有孩子,因為不能用殺過人的手去擁抱孩子。屠夫可以,因為上帝拯救了他,但是信仰……”邊遠說到這裡,慘淡地笑起來,“信仰不是你想有,就可以誕生的。”
戴群山聽到這裡,已經很平靜了,“所以,冬子就是炮灰?還有我……我真的以為是我殺了他,我曾經也懷疑過你,可是沒有理由,沒有人走進宿舍裡。”
“他知道。”
戴群山一再地吃驚,到這個時候,只是呆了一呆,反而是釋然地笑了,當然,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他知道?”
“他愛你,但是你不愛他,求不得,到最後就是因愛生恨了。他想用他的方式在你身上做記號,他成功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一個人能把自己的脖子擰斷嗎?”
“不能,所以我說了,是我殺了他的。當時你睡著了,熄燈了,我知道查哨的時間,他把插銷開啟了,等我進去。之前我跟他說了我的計劃,我需要他的幫助,而他同意了。這件事,只有我跟他知道,等他死了,就只有我知道。”
“我一直拿他當兄弟的。”戴群山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只剩這一句。
“當然,他也並非全是因愛生恨,他是你爸爸的得意門生,他相信他不會毀了你一輩子。”
戴群山苦笑,“現在我跟楊二在一塊兒了,他是不是很高興,終於把我掰彎了?”
“好了,現在你走吧,等這件事解決了,你可以離開七組。我相信,你爸爸已經為你安排好一切。”
戴群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他蹭了蹭鼻子,血已經乾涸,像一張殼蒙在人中和下巴上,牽動面板,讓人感覺不舒服。
“我為什麼要離開七組?對不起,我現在已經愛上這裡了。”戴群山居高臨下地看著邊遠,“我要做的,就是把你這個神經病拉下馬,我來接替你的位子。”
邊遠瞪大了眼睛,“你瘋了!”
62
從醫院回來以後,戴群山臉上一直陰晴不定,介於發怒和隱忍之間,他很有一種傾訴的衝動,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鼻青臉腫,不時抬頭,扯一點紙巾塞鼻孔裡。
楊立中屬於那種不擅長也不喜歡語言交流的人,對他來說,可能身體交流更簡潔明快,鑑於昨夜縱慾過度,這種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