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發現小夜在吃晚飯的時候對抗情緒極大,特別是水,堅決不喝。
白天,如無意外我都去學校,貓橋都在家。而晚上七點到十二點——有時候更晚,我和貓橋都去上班。也就是說至少五個小時的時間,四肢殘廢的小夜是無法大小便自主的。我和貓橋私下探討了彼此的經驗,得出結論:大者且可忍得一時,小者忍之不易!
於是我建議,在小夜的蘑菇頭上綁一個管子直通純淨水瓶。
貓橋發言表示:
1、粗細合適的管子不易找到,而且小夜的蘑菇頭也不是恆定尺寸的。他強調小夜只是四肢受傷,並不是五肢!而且,也正因為他的行為受限,所以更不能剝奪他躺在床上無聊時透過想象力尋求快樂的權利!
2、小夜本來就是自尊心極強之人,我上次的“把尿”行為已經嚴重的傷害到了他高傲的心靈,這種排洩方式會徹底擊毀他脆弱的玻璃心,給他留下嚴重的陰影。
於是我建議,不然就只好咬牙忍痛去買比衛生巾還要貴的尿不溼。
貓橋發言表示:
1、尿不溼那個東西是針對幼兒的,幼兒的排洩量與已經發育成熟的小夜的排洩量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語。何況,尿不溼那個東西透氣性不好,容易讓人發熱發潮發癢——小夜又沒有手去自己抓癢。
2、理由同上一個建議的第二條反對意見,小夜的自尊心也不可能包容尿不溼這種存在。
於是我說:“那他還是憋著吧!”
討論沒有結果。
小夜依舊常常在貓橋下班後大爺似的喚貓橋抱他去衛生間。而晚飯則徹底改成了凌晨後夜宵,小夜也只有貓橋在的時候才敢放肆地喝水。
大小便不能隨意的人,應該是很憋屈的吧,我想。也許是因為尿毒桿菌長時間不能釋放,所以最後反骨一挺,直接衝上了大腦——所以,小夜發燒了。貓橋卻堅持認為一定是傷處出了發炎之類的問題。無奈之下,我和貓橋只好決定抬著小夜去醫院。
病號鬧脾氣。“怎麼就不能整一個輪椅?抬來抬去……”
“你掏錢?”我三個字就把他頂了回去,我都沒嫌抬你累,你還敢抱怨。
“林小花,我就看不慣你那德行。天天自己摳得不行,還連帶著剋扣我和貓橋。”自從搬過來後,貓橋每天都上繳當晚掙得錢,我都專門給他存了起來。每天頂多一百元的打車費和零花。我猜他們早就心存不滿。
“你說我能花你幾個錢?當初老子在夜色一個晚上就賺到過兩萬的小費,你這兩個破錢我以後十倍還你!”都發燒了還不消停!
“對啊對啊,小夜的身價……”
“我管你是老子是孫子!”貓橋要打圓場,被我攔腰截斷,“你現在就是一生活不能自理的殘廢!你說你十倍還我,誰信啊?你那爪子什麼時候能寫字了,把欠條給我白紙黑字的打好,我叫你大爺都行!”
貓橋暗中捅我。他總是小心翼翼地要維護小夜那莫名其妙的自尊。是,小夜曾經不出臺就拿了兩萬小費的事情,我早聽說過。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紅極一時的少爺。可是那又怎樣呢?恩客、恩客,他(她)買了你的笑,給了你錢,他(她)已經對你有恩。小夜現在落魄成這個模樣,那些曾經撒著人民幣捧他的人哪裡去了?
我不清楚揹著我的時候,小夜到底有沒有讓貓橋幫著聯絡以前的客人。但我想,他大抵不會這麼做。沒有了青春健康的身體、沒有了陪著玩樂的活力,他還有去換取金錢的資本嗎?退一步說,那些人也許並不在乎一點錢,可他們一定不想沾這種麻煩。他們大多終究是生活在日光下的人,有著光鮮亮麗的人生,他們可以在夜色中消費,卻未必願意在白日中浪費。
說到底,那些揮金如土的人,買的只是他們自己的豪氣和自我陶醉的情。趣,而不是我們這些賣笑的人!
貓橋有些擔憂地摸了摸小夜的額頭。
小夜卻一直瞪著我,一副欲把我大切八塊的神情。瞪得我終於要發毛的時候,他倒是笑了,瘦削蒼白的小臉,突然如花般地綻放開來。他嘀咕了一句。
“你有種大點聲說!”
“窮鬼託生!”
我也不生氣,跟貓橋揮了揮手。“準備繩子,捆小夜,打包去醫院!”
貓橋陪小夜檢查的時候,我躲到衛生間點了一根菸。我已經有大半年都沒有碰過煙了吧,只抽了一口,就頭暈目眩。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多想就會覺得懷有希望。而希望的兒子,往往是失望。如果還能有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