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路,左手突然被蔣文生溫暖的手掌拉住,整個人都被他扯著小跑起來。
蔣文生的腿到底比我長多少?我屁顛兒的小跑著,他卻慢步般地氣定神閒。他在前面走著,緊緊地拉著我。過快的行進速度讓我們置身於人群中的逆流,不斷地與迎面而來的行人挨擦著。蔣文生走的又快又穩,眼睛專注地盯著前方,不懂躲閃,沒有避讓。他拉著我,幾乎是沿著地磚擺出的直線向前走去,堅定的沒有絲毫轉彎的餘地。
我們擠散過一對拉著手的情侶,穿過一群嬉鬧的中學生。蔣文生並不看我,亦不說話,只是拉著我的手,緊得讓人微微疼痛。雪後傍晚的冷空氣撲在臉上,過大幅度的動作扯痛了身後的傷,我的身體卻開始燥熱起來。
腦海中冒出一個突兀的想法:就這樣走下去吧!即便追隨的有些吃力,即便會有疼痛來困擾。但在這迎風而上的洪大逆流中,只要那隻手還拉著我,就好。就很好。
“這兒?”一個簡單的、有點兒化音的單音詞,音調卻被蔣文生極為戲劇化的、九曲十八彎地挑了上去。
我實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雖然牌匾上的“老譚火鍋”四個大字有點模糊不清,雖然牌匾憂鬱地歪著三十五度角,雖然牌匾下的木門和斑駁的磚牆已經咬合不上了……
蔣文生嘴角抽了抽,“老闆姓譚?”
“我保證和譚流沒有任何關係!”真想回手抽自己一巴掌!
蔣文生低著腦袋不情不願地跟我走了進去。
“哎呀!你可好久沒來了……”六十多歲的老譚一見我就熱情地招呼起來。
“我的包房空著嗎?”我和老譚隨便聊了幾句,就拉著蔣文生走進了最靠邊的一間小屋。
蔣文生受氣的小媳婦一樣,不肯落座。我扯了紙巾把凳子好一頓擦,他才鐵著臉移了尊臀坐了下來。我看他不停地四處打量,目光便也隨著他的視線仔細觀察著。
這是老城區碩果僅存的一片平房區,年代久遠,所以自然有些年久失修。除了牆面上有些並不怎麼透風的裂縫,不知何時粉刷的牆壁上還有點發黴,窗欞上的灰塵讓人不敢靠過去喘氣,這屋子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小圓桌,旁邊兩個椅子,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整齊得很。
蔣文生一言不發。
我討好地說:“老闆,您別看這簡陋,但是這家的火鍋有名的好吃,您別總以為四川的火鍋正宗,這家的鍋底都用老湯,味道也很正點的。”
蔣文生不語。
“小時候,我只有考第一名的時候,爸媽才會帶我來這犒賞我呢。”我把蔣文生面前的餐具拿過來,用熱茶澆過,然後用紙巾細細地擦拭著。“您大概不知道,吃一頓火鍋是多幸福的事。羊肉、牛肉、粉絲……凍豆腐中都有肉味。”
蔣文生依舊沒有說話,但目光卻定定地看著我。
“那時候我也小,不懂事。爸媽基本只是就著火鍋的味道吃麵條,把好吃的東西都夾給我。我家雖然不富裕,但是卻很溫馨。”把大麥茶倒進燙過的茶杯遞到蔣文生的面前。“放糖了哦,很好喝的。”
蔣文生端到嘴邊喝了一口,輕輕地“嗯”了一聲。
“對吧?”我扭了扭身子,讓身體的重量儘量落在大腿上,屁股挨著椅子真是有點遭罪。“這條老街用不了多久肯定會拆了,老譚年紀這麼大,估計也不會繼續幹了。這種火鍋,吃一次少一次了。”
我捧著茶杯暖手,喝著熱乎乎的大麥茶,從喉嚨到肚子一陣貼燙的舒服。蔣文生看我喝,也低頭跟著喝一口。
“後來呢?”他輕聲問。
“後來?”我怔了怔,他應該很清楚我父母意外去世的事情啊。“沒有後來。”
“我說,後來你還和誰來過?”蔣文生聲調又拔了上去。
我不由地笑了出來,“沒有。沒和別人來過。”
“真的?”
“嗯。”
“過來!”
不相信?要打我?我猶猶豫豫地站起來走過去。
“坐。”蔣文生攤開手臂。
“有,有椅子。”
蔣文生一把將我圈到他的腿上,絲毫不顧我的尷尬,就把他的臉塞到我脖子和肩膀中間。鼻息噴在面板上,很癢。
“不可以帶別人來。”他說,“想吃的時候,我陪你來。”
我無聲失笑。父母的離去,讓我早已在艱難的歲月裡學會了接受各種現狀。人生四苦,是命運給每一個人的安排。世間無彭祖,貧窮還是富有,沒有人可以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