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與福島水火不容,你就認為他的事可以不用管,所以保持沉默嗎?」
德馬沒有反駁。亮一郎抓住他細瘦的肩膀用力搖撼。
「你說啊!德馬!」
德馬扭著身體從亮一郎手中掙脫,然後寫下:
『我看得到的妖物、精怪之多,超乎亮一郎少爺的想像。雖然看得到,卻並非全都有辦法解決,所以保持沉默。』
「但是……」
德馬又寫下:
『鄰家婦人去世時,我看到她的背上有狗精。』
他想起先前鄰家老婦人猝逝的事。還曾悠哉地與婆婆討論:老婦人年紀相當大了,沒有纏綿病榻,一下子就溘然而逝,對她本人來說也算是輕鬆吧。
說不定正如德馬所言,這也莫可奈何,但他無法接受……不,是不想接受。
『我只是看得到,卻不瞭解實際狀況為何。雖不瞭解,但我想有怪物附身……應該是由於這人內心有些脆弱的部分吧。』
「即使如此,這人說不定已經一籌莫展了吧?與其認為什麼都做不到而坐視不管,抱著說不定能解決些什麼的想法去試試,不是比較好嗎?」
德馬看著亮一郎的眼睛,聽他說話,然後再度在紙上寫下:
『那是因為福島助教與亮一郎少爺相識吧?如果您像我,看到在街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有東西附身,您會設法為他化解嗎?正如我方才所言,我可以看到大量的妖物精怪,卻終究無法一一祛除他們,所以才置之不理。因為我認為,人類的人生多多少少都會受這類東西所左右。』
亮一郎只是一徑咬著嘴唇。德馬沒有轉開眼睛,只是一直凝視對方,煞後又動起手指:
『我也將小鬼養在身體裡,不但沒讓亮一郎少爺看見過,也不想讓您看見,只要我身體裡的鬼不會給您帶來什麼災厄就好。』
亮一郎重新看向把小鬼養在身體裡的男子。但站在他面前的,是會笑著聆聽並遵從他任性的要求,不會跟他計較的、他心愛的年長傭人。
「理想與現實」這詞語掠過亮一郎腦海,但他始終無法嚥下這口氣,便背向德馬。
他一直沒跟對方說話。約莫過了一小時,門發出「吱」的聲音,又「啪當」關上。回頭一看,德馬已經不在室內,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紙片,放在剛做好的標本上,寫著『我先告辭了』。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停歇,天空從雲層裂罅後顯現,但亮一郎心中的雲,良久都沒有散去。
德馬看得到妖物精怪的事,亮一郎從以前就很清楚,但德馬只有在亮一郎可能受害時才會說自己「看得到」,所以亮一郎並不在意。不但如此,大家都因為德馬看得見怪物而遠離他,結果他就變成專屬於自己的傭人,亮一郎反而因此很開心。
並非討厭他,也不是愛戀之情褪了色,但亮一郎就是拉開了與德馬的距離。他無法接受那個表示「就算看得到也無計可施」的德馬,也很清楚自己器量狹小,所以加倍焦躁煩悶。
亮一郎明白,人生中不可能只有好事,連自己所屬的組織中也會發生各執己見的爭端,這點他能接受,但只有德馬,亮一郎希望他與人類特有的鮮活現實感無緣。說得單純點,只有德馬,亮一郎希望他是純粹的,希望他一如身穿的白色和服,不染一絲塵埃。即使亮一郎知道不可能有這種人存在,依舊期望如此。
後來亮一郎出去採集植物時就只帶上原了,持續兩、三次後,原問他「最近德馬先生沒有跟我們一起來採集了啊」。
「他在家有些事要做,我便沒帶他來。」
聽亮一郎隨便回答後,原只說「這樣呀」便沒再追根究底下去了。聽人問起德馬,亮一郎心中懸而未解的心結越來越大,然後心思就漸漸從眼前的花草上飄走了。
「原同學、原同學。」
聽到亮一郎叫,原本待在遠處河邊的原慌忙跑過來。
「老師,什麼事?」
「呃……那個……」
是亮一郎自己叫人的,卻詞窮住了嘴,便對原說「休息一下吧」,然後叫原一起到樹蔭下。雖然在陰影下乘著涼的他相當迷惘,不知該不該說,不過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在原同學眼中,德馬是什麼樣的人呢?」
原轉過來,歪頭思考。
「德馬先生嗎?」
「嗯。」
原便低語:「是個很漂亮的人呢……」
「就男性來說,他漂亮得太過頭了。連我都覺得,要是生來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