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查封了。
福島從順的妻子對他沉迷於燈紅酒綠的世界一事一無所知,相信對方花錢是為了做學問,夜不歸營也是因為研究到很晚,完全不懂得懷疑。說好聽點是純真,說難聽點則是不解世事。
壞事總是傳千里。被開除學籍的福島所欠下的錢,即使親戚們合力都還不完,剩下的就由同情他妻子的副教授一肩扛起了。
姓原的學生原本跟隨福島,現在則跟著亮一郎學習。亮一郎明明與福島水火不容,卻接下了福島疼愛的學生,周圍的人對此都感到不可思議。
進入七月的第一個星期,亮一郎原本預定帶德馬到附近的山中採集,結果準備途中卻下起雨來,雨勢大到流下窗玻璃時都會發出聲音,讓他們不得不打消前往的念頭。
亮一郎不得已,只好將以前採集到卻還不知名稱的標本,拿來與國外的文獻對照,查出學名。
他用放大鏡檢視標本,觀察雄蕊與雌蕊的特徵、萼片數量、葉片形狀。埋首研究因而忘記時間也是常有的事。
突然他把頭從正在埋首的書本中抬起,與德馬四目相對。原本是想要德馬陪自己一起去採集才把他從家裡帶來的,不過因為下雨,便讓他幫忙整理標本。德馬按著肚子,指指時鐘,正是下午一點剛過,得知時間後,肚子馬上就感覺餓了。
「原同學,差不多該去吃午餐了吧。」
在室內一隅給標本畫素描的原轉過頭。
「是呀,肚子餓了。」
「要去外面吃嗎?不過雨還是下得很大哦。」
聽到亮一郎低語,站在旁邊的德馬在紙上寫下『我去買點握飯糰之類的吧』。
「是嗎?那麼原同學的份也拜託你一起買了。」
把錢交給德馬後,原慌忙走向前說「我去」,德馬伸出右手製止原,笑笑後就走出外頭。原無事可做,在房間裡晃來晃去,之後朝亮一郎道歉說「不好意思」。
「怎麼了?」
「德馬先生是給老師幫忙的,還是應該由我去買才對吧。」
亮一郎笑了。
「反正他也很無聊,不用在意。」
原又道了一次歉「不好意思」,之後突然望向窗外。
「德馬先生真不可思議呢。」
亮一郎回問:「嗯?」
「起初我以為他是學生,結果聽說是老師家裡的傭人,真是令人驚訝萬分。他具備知性的氣質,又通曉英、俄語,也常看到他與老師一起讀原文圖鑑。」
「因為他跟我一起上過家鄉的私塾,在那裡學過英、俄語……還有很多其他的知識。」
哦,原來是這樣啊……原應和似地回答,接著再度凝神望向窗玻璃的另一頭,忽又嘆息。
「之前,我接到福島老師寫給我的信。」
亮一郎只答了聲「是嗎」,沒再繼續問下去。福島與娼妓私奔差不多也快一個月了。
「他為他自己對教授與副教授、夫人以及我背信忘義的行為道歉。」
亮一郎回答「是嗎」。長長的沉默後原低語:
「老師什麼都不問我呢。」
「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說吧?」
亮一郎生氣似地回嘴。原先是笑了,隨後又垂下眼:
「他落腳之處附近似乎有赤竹百合(注22)綻放。他在信上寫說很想念大學。」
亮一郎聽到「赤竹百合」,猜想福島應該是在西部落腳。
接著沒有人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德馬回來,三人將他買來的握飯糰與漬菜吃了後,其他的學生來叫原,他便走出助教室。
「福島給原寫了信。」
亮一郎簡短告訴德馬。只要亮一郎帶著傭人幫忙採集,福島一定會抱怨「居然讓毫不相關的人參加校內研習會」。比起「有德馬同行」,他似乎更討厭「亮一郎的傭人」這件事。
德馬凝視亮一郎,之後又在紙上寫下了些東西:
『那位老師被色狐附身了。』
讀了字面後,亮一郎歪頭疑惑:
「色狐是什麼?」
德馬的手指在紙上猶疑,然後又動起來:
『色慾之狐。被它附身後,人會沉溺於色慾。』
亮一郎讀後心一驚:
「那麼你看得到附在福島身上的狐囉?」
德馬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人被狐附身,因而品德敗壞,豈不是很不幸嗎?」
德馬低垂眼眸。